刘云谦脸色难看之极,“你不是一直厌恶那个家么?”
“是,我厌恶。不过,我再如何厌恶我爹我哥哥我姐姐,那也是家务事。身为桑家女,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若任他们惨死,就是不孝不敬。我实在背负不起那么大的罪名,自然要回来看看,哪怕只是上一炷香立块字碑。”节南的声音越发低沉了。
“可你已经住了一年。”不知能上多少炷香,立多少块碑。
眼眯起,节南勾一角笑,“这话说的——”语气一顿,森冷,“你怕什么?”
刘云谦终是沉不住气,“怕你旧事重提,怕你死缠不放,怕你毁了他大好前程,也毁了我刘家期望。所以求你赶紧离开凤来,再不回转,你若手里周转不开,我可赠你一笔银两……”
节南笑得弯了腰,“怪不得你见我如蛇蝎,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渊源,我差点忘了。”
刘云谦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另一面却不可置信,“你忘了?这等大事,你竟会忘了?”
“确实忘了。”节南满不在乎答道,“与你大哥的婚约,本就是我爹自做主张与你家订下的。过了这么些年,我连你大哥长什么样都已不记得。”
刘家兄弟,不属于她兄长们的跟班,颇有傲性。而她几年才回一趟家,待不了几日必和父兄吵翻,来去匆匆,能见那位寒窗苦读的刘家长兄几面?还不如爱玩的刘云谦,上街就碰得着面。
“既然如此,你把订亲信物还来,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刘云谦说着退亲,却似替他大哥委屈。
“你自己去找呗。”节南的语气却似极无赖,“刘二公子,笑不笑得死人,别说我不知道信物为何,就算知道,那也由我爹收着。桑家如今什么情形,你比我清楚,东西都被抢,房子都被占,我一日赚个百文钱养活自己都算好过,除了现在住的焦园子,手里再无一件桑家物。其实,聪明点儿的,就知道这桩婚约已可不作数。”
刘云谦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还?明年恢复科举大比,我兄长必定高中,你不会打算赖他,好当个官夫人?”
节南想笑,怕咳,不敢笑,“是,是,祝你兄长考上状元,步步高升。冲着咱们两家的老交情,我给他出个主意,烦你一定转告。他最好赶紧高中,赶紧成亲,找个丞相之女,保准能绝了我当官夫人的念头。毕竟,当初订的是娃娃亲,我这边没了家人又没了信物,他那边只要是明媒正娶的,还是权贵之女,怕什么将来我给他出幺蛾子?若我诚信实在靠不住,也可由你家那边直接退亲,将我爹送的订亲礼还给我,也是一途。不过,最好年前办好,让你爹娘从速。”
唉,师父说得没错,她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作死得要面子啊,明明存着一份不想让刘家好过的恶劣心。
刘家,在桑家遭难后,捞得好处应是不少。
刘云谦呆呆望着节南消失在春金楼外那片彩灯中,自言自语道,“她真忘了么?”
她忘了!绝对忘了!什么狗屁婚约!吃饱了撑得,她会抓住不放?!
天下男人何其多,一样俊跳她的小心肝,怎会留恋一枝花?更何况,那是朵什么花她压根没有关心过,是那位说一不二的爹一头热,怕她跟两个姐姐似的,相貌不出色,只能抢丈夫。可她桑节南,不说人见人爱,嵯峨的终南山上出色的桃花也开过几朵,她不屑得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