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想起来了,果然是老朋友。”
田文建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哈哈大笑道:“裤裆被水泡烂了走不了路的政委,不但管我要粥喝,还问我要烟抽,甚至还理直气壮的说什么要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害得我们一个月的给养都被你们几天就造光了。”
“谁让你们装备好,给养多呢!不吃你们吃谁,难不成让我们饿着肚子干?”
免费医疗攻坚战和艾滋病感染事件太过敏感,以至于田文建的军旅生涯,在履历上是轻描淡写。只知道他参过军,却不知道他惹过事,更不知道有这么个绰号的陈副书记,禁不住地问道:“真认识?”
“本来就认识吗,说了你们还不信。”
刘康民掏出盒软中华,一边给田文建敬烟,一边眉飞色舞地解释道:“98抗洪我们头一批上的前线,他们是第二批。我们出发的匆忙,吃的喝的什么都没准备,外洪内涝,地方政斧又顾不上,两千多号官兵连续饿了两天,要不是田院长他们及时上来了,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抗住。”
周义越听越糊涂了,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疑惑不解地问道:“田书记那时候是什么职务?难不成是部队医院院长?”
“对,就是龙江空军院长,而且还是全军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兵院长’和‘兵常委’。级别嘛应该跟我一样,都是正团级,没想到这才过了六年,他都成我领导了。”
二十七岁就是正团级,难怪他的官儿升得这么快呢!刘部长的介绍,让众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在部队里也是这么地出类拔萃。
刘康民显然是个姓情中人,换了别人有这层关系,肯定不会在这个场合里说出来。当然,这跟他的身份也有一定关系。作为武装部部长,虽然受地方党委领导,但花州市军分区司令员和政委才是他的直属上级。
有个熟人也好,省得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但田文建可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常委会开成叙旧会,一边摆了摆手,婉拒了他递来的香烟,一边呵呵笑道:“曾经是战友,现在是同事,是该好好叙叙旧旧,但今天肯定不合适,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对对对,先开会,先开会。”刘康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脸尴尬不已的表情。
田文建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各位,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个班子里的战友了。希望再过六年,或者十年,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见后,能像今天在这里碰到刘政委一样,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事实上我跟刘政委相处的时间加起来,甚至还不足三个小时,但那段回忆却让我永生难忘、刻骨铭心。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任何私念,这是我交友的原则,也是我做人的原则,希望各位能理解、能谅解,不要误认为我田文建不近人情。”
令田文建哭笑不得的是,刘康民那兴奋不已的心情似乎还没有平息,居然“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一点我深有感触,田书记那时宁可自己饿着,都把吃的喝的让给我们,还带着医院官兵跟我们一起下水打桩,比我们干得都利索。有这么位以身作则的领导,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表忠心也用不着这样啊?田文建头都大了,一脸苦笑着问道:“刘部长,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我又说错了?”
真不知道他这个官是怎么当上的,竟然流露出一脸很茫然很茫然的表情。众人顿时爆笑了起来,李云鹏更是指着他鼻子笑骂道:“老刘,你没说错,而且说得很对。只是说得不是地方,更不是时候。”
好好的常委会,被他给搅和成这样,田大书记算是彻底服了,暗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咱们言归正传,我初来乍到,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为了不辜负四十八万临水人民的重托,以及更好地完成组织上交待的任务,我准备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到各乡镇和各局委办转一圈,这就意味着两个月里开不了常委会。
周市长、陈书记、楚部长,如果人事上有什么悬而未决,又急需解决的问题,请你们现在可以拿出来议一议,绝不能因为我的调研,而耽误了市委市政斧的正常工作。”
书记就是管乌纱帽的,所谓的组织程序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组织部推荐、书记办公会讨论、常委会举手表决只是走过场罢了。更何况他不仅是临水市委书记,而且还是花州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能左右他们这些正处级和副处级干部的升迁。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也不敢相信田文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毫无疑问,在这么个敏感的问题上谁也不敢表态,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用这种方式试探自己也不一定呢。
如果田文建不是中纪委下来的干部,陈东副书记肯定会推荐一个周义的亲信,来试探一下火力。但田文建不是一般的干部,属于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讲的那一种。这才打消了那个借刀杀人的念头,若无其事地说道:“田书记,老书记住院这么久,的确有一些工作耽误下来了,但也不急于一时嘛。”
看着组织部楚部长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田文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耽误了就要解决,拖下去只会影响工作。再说我不了解不等于你们都不了解,请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
没当上市委书记,周义的确很不满,但不是对田文建这个人不满。毕竟这是省委省政斧的决定,并不是田文建想当就能当上的。至于把他挤走,那是想也不敢想的,除非是真不想混了,充其量也就是消极怠工,阳奉阴违罢了。
看着田文建丝毫不作伪的表情,周义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城东镇党委书记半年前出了车祸,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镇长刘文明又涉嫌受贿,正被纪委隔离审查,现在是群龙无首,必须赶快把班子配齐。”
田文建不置褒贬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去,淡淡地问道:“郭书记,审查结果出来了吗?有没有问题?”
很显然,田文建并不是想借机反腐立威。毕竟一个对情况熟悉一点的干部接任镇党委书记,要比从其他地方调一个去更为合适。
纪委书记郭登明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问题不小,涉案金额高达一百多万。田书记,事实上就算您现在不问,我也准备等会给您汇报。”
“既然查实了就移交给检察院,我们用不着为这样的人伤脑筋。”
田文建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一个镇长,一个书记,大家都说说吧,看让谁去合适。如果都没有合适人选,那就由楚部长从后备干部中推荐。”
“蓝山乡副乡长沈云芳不错,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同志,一直以来得不到提拔,我推荐她担任城东镇镇长。”
周义的话音刚落,组织部长楚天浩就要起身,准备回去取干部履历。田文建摆了摆手,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楚部长,用不着那么麻烦,在坐的都是老同志,我想对那位沈副乡长并不是一无所知,还是坐下来议议吧。”
副书记陈东就纳了闷了,暗想周义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但还是点头说道:“沈云芳的能力还是有的,作风上也没有问题,至少说没听说过有什么风言风语。”
见田文建紧盯着自己,组织部长楚天连忙重重的点了下头,异常严肃地说道:“沈云芳同志是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干部,连续两年的考核与群众测评评分都很优异。”
田文建微微的点了下头,随即转过身来,继续问道:“经济方面呢?”
纪委书记郭登明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迄今为止,还没收到有关于她的举报。”
举手表决的结果是全票通过,这就意味着要不是他们铁板一块,就是那个女乡长真没问题。当然,就算有问题,田文建也无所谓,毕竟作为市委书记,能让她上也能让她下。
之所以急着讨论人事问题,只是他的确需要时间进行调研,又不能因此而影响到工作。更何况他有言在先,今天的讨论重点,只是悬而未决又急需解决的问题,并不是大范围的干部调整。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相继通过了三名正科级和两名副科级干部的任免。而田文建表现出来的气度,也让众人意识到他们曾经争得面红耳赤的几顶乌纱帽,对眼前这位年轻人而言,或许还真算不上什么。
“……有周市长在,政斧那头我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副书记,市委这头就麻烦你多艹点心。另外我还有一件私事向大家通报一下,从明天开始,我将会搬到外面去住。这不是作秀,也不是搞什么微服私访,而是想要一个好的语言环境,毕竟作为临水市市委书记,总不能连一句临水话都听不懂吧。”
田文建的话让众人大吃了一惊,政法委葛书记更是急不可耐地说道:“田书记,您不仅是临水市委书记,还是花州市委常委,是市领导!您真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们怎么向市委市政斧交待啊?”
“是啊,是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不搬到我们小区去,那里治安好,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纪委书记楚天浩可不想让本系统内的田文建有个三长两短,也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
田文建站了起来,一边推开窗户通风,一边哈哈大笑道:“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我就住在治安最不好的黑人聚居区,人家可都是有枪的,就那样我都没出什么事,难道临水的治安还不如那里?再说这是我的私事,我总不至于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吧?”
见田文建决心已定,周义急了,禁不住地踢了刘康民一脚,没好气地说道:“老刘,还愣着干什么?”
刘康民反应了过来,连忙笑道:“田书记,搬到我们武装部去吧,咱俩正好可以叙旧旧。再说我那里清一色的都是临水人,用不了三个月,我保证你能说一口流利的临水话。”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你吃掉我四百多号人一个月的给养,到现在都没给我把帐结了。我再送货上门,岂不是连骨头渣都不剩?”
田文建拍了拍他肩膀,继续笑道:“再说我戒烟容易吗?跟你这老烟民凑到一块,不是被你把烟瘾勾上来,就是跟你后面吸二手烟,这样的傻事我才不干呢。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等我安顿下来,再请诸位到我家喝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