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端衍和华裳公主的大婚之期定于正月十六,一切婚礼筹备事宜皆交由赫连端砚负责。
因而,这才刚过完年,赫连端砚便又开始忙了起来,都没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毕竟是两国联姻,牵连甚广,丝毫马虎不得,很多事情都要赫连端砚亲力亲为才行。
因此,这段日子,赫连端砚几乎是早出晚归。
自那日后,桑清漪已有好几日没见着赫连端砚的人了,只每日清晨和夜半之时能听到隔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这一日清晨,桑清漪又早早地醒来了,也不愿再继续睡,便起身了。
拿过一旁的外衣简单的披在肩上,走到窗边,而后伸手推开了窗。
天色还有些暗,看来时辰尚早。
一阵风突然吹来,桑清漪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即抬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
就在此时,隔壁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桑清漪微微蹙了下眉,这人昨日午夜方才回府,今日怎得又早早出门。
“大冷天的,王妃何故这么早起身”
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桑清漪一跳,一抬头,却看见赫连端砚就站在窗前。
“王爷为何天还未亮便急着出门”,桑清漪不答反问道。
赫连端砚突然笑了一下,“若天还未亮,王妃现下能看到本王吗?”。
桑清漪看着赫连端砚泛着疲累的黑眸,似欲开口却终究什么也未说。
“好了,王妃现下已然看到本王,解了这相思之苦,回去再睡会儿吧”
桑清漪还未反应过来,却发现赫连端砚已经从外把窗给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桑清漪伸手把窗推开了一个角,看到的是赫连端砚远去的背影。
转身,往床边走去,在躺下之际,才突然想起方才赫连端砚的那句
“王妃现下已然看到本王,解了这相思之苦”
“这人怎得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心思一转,眸中又不自觉的浮现起一些不解与忧虑之色。
自除夕之夜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人不再对她如此冷漠,又会与她说话了,不时还会戏弄于她,就像方才那般。
可桑清漪心知,现下已不是过去,也回不到从前,因为她变了,那人虽看似未变,却也变了。
只是,赫连端砚的转变却让桑清漪感到不解。
赫连端砚看似对她比以往亲近了一些,可桑清漪清楚的知道,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
她们之间仍然隔着一段不曾跨越的距离……
而最让桑清漪在意的是,那一夜,赫连端砚突然问她的那一句
“那不知,王妃爱上的是作为男子汉的端王,还是非大丈夫的赫连端砚”
桑清漪微微抬头,清冷的眼眸,却很坚定,看着赫连端砚道
“只要是你”
赫连端砚紧紧地盯着桑清漪的眼眸,嘴角突然诡异的向上扬起,而后,转身,离去。
不曾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这些天以来,那个诡异的笑不断的在桑清漪的梦中出现。
从最开始的不解、疑惑和好奇,慢慢地,当再一次在梦中出现时,心竟莫名的开始隐隐作痛。
在梦里,桑清漪拼命想要去看清那个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可每每觉得快要看清的时候,那个笑容便从那人的脸上消失不见。
而后,明明方才还在眼前的人,突然之间,却与她隔着看不穿的距离……
午时一刻
赫连端砚从礼部走了出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府,进宫。
到得静怡宫时,怡妃也正准备用午膳,难得的是,赫连璇玑也在。
“砚儿来了,还没用午膳吧,正好”
“十一哥”
过去的一段时间,赫连璇玑瘦了许多,性子也比以前安静了许多。
赫连端砚看着就觉心疼,不过好在赫连璇玑总算是走出来了,也许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有没有想十一哥啊”,赫连端砚抬手摸了摸赫连璇玑的头。
赫连璇玑微微一笑,“嗯”。
“大婚之事筹备的如何了,一切可顺利?”,怡妃问道。
“嗯”,赫连端砚点点头,“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了,接下来只需多盯着点便可”。
“那便好”,怡妃往赫连端砚碗里夹了一个肉丸,“最近累坏了吧,来,多吃点”。
“嗯嗯,母妃也吃”
赫连端砚看怡妃一直在给她和赫连璇玑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吃,忍不住问
“母妃怎么了,胃口不好吗?”
“许是早膳吃的有些多,现下还不觉得饿”
赫连端砚看怡妃的神色,便觉此话不可信。
“母妃可是身子不舒服,儿臣让人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赫连端砚说着便欲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却被怡妃阻止了。
“母妃并无身体不适,只是”,怡妃突然叹了口气,“静姐姐近日来总觉得身子不爽,母妃有些担心罢了”。
“静妃娘娘?那可有请太医过去瞧瞧”
“都瞧过好几回了,太医只说是疲乏之症,多休息几日便好,可这都过了好些天了都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赫连端砚皱起眉头,“可有何症状?”。
怡妃放下手中的碗和箸,“初始只偶感困顿,慢慢地便觉身子乏累,近来却总觉浑身无力,脸色也不好”
“母妃应早些告诉儿臣的”,赫连端砚站起身,“儿臣这就去把玉音叫来”。
“你先用完膳再去吧”
“儿臣用得差不多了,母妃多少吃点,儿臣去去就回”
怡景宫中
玉音坐于床边的圆凳上,正细细地为静妃诊脉。
怡妃坐在床尾处,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静妃,而赫连端砚则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玉音收回手,而后站起身,赫连端砚忍不住问道
“如何”
玉音只看了赫连端砚一眼,而后对静妃道
“静妃娘娘乃风寒久积于体,未及时清理,故而会如此”
“那是否严重?”,怡妃忍不住开口。
“怡妃娘娘请放心,待玉音写下药方,熬了汤药让静妃娘娘服下,调理一段时间便可”
怡妃这才放下心来,伸手轻轻握住静妃有些微凉的手心。
“没事了”
玉音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微垂眉眼
“静妃娘娘好生歇息,玉音这便回去抓药”
赫连端砚刚欲跟玉音说“一起走”,玉音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母妃先照顾着静姨,儿臣去去便回”
一直追到了怡景宫外,赫连端砚方才追上了玉音。
“静姨的病究竟如何”
玉音却宛若未闻,一直往前走,赫连端砚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玉音”
玉音回过头,看着赫连端砚焦急中藏着不安的眼神,只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中毒”
“中毒?!”,赫连端砚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个,“是什么毒?”。
玉音撇过头不看赫连端砚,“天葵草”。
“天葵草……”
赫连端砚只觉大脑蓦地变得一片空白。
天葵草,是一种慢性□□,若只服用过一两次,尚可解,若长期服用,便是药石无医。
“可有解”
虽然从玉音方才的神色中已然明了一切,可赫连端砚还是忍不住多此一问。
玉音轻轻抽出了被握住的右手,“静妃娘娘服用此毒,至少已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赫连端砚格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多久”
为了更好的照顾静妃,怡妃当日下午便搬到了怡景宫住。
而每日的汤药都先在王府熬好了,而后再由玉音送到宫中让静妃服下。
吃了几副汤药以后,静妃的气色确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怡妃和静妃都很开心。
可不知为何,赫连端砚总觉得她们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嘴上都不说,就像什么也未发生一样,两人看起来平和、满足而快乐。
每每看到那样的情景,赫连端砚便觉心中堵得慌,却不敢表露出分毫,若实在忍不住,便只能找个借口仓皇而逃。
已快三更天,赫连端砚合上手中的奏本,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便出了礼部官署。
快马加鞭,很快便回到了王府。
走进后院之时,云砚轩和书房的灯火都还亮着。转身,往右手边的桐雨阁走去。
方走到书房门口,便见烛火之后已靠着椅背睡了过去的玉音,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赫连端砚轻轻走过去,先小心的拿走玉音手中的书册,而后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转身之际,一阵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吹动了桌角的那卷书。
“天葵草,生长于黑狱沼泽一带……”
把玉音抱回悦璃苑后,赫连端砚便回了她的琴韵阁。
一进屋,便径直走到了窗边的躺椅上,还未来得及躺下,便听见敲门声。
“进来”
一抬头,却发现推门而入的竟是桑清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已过三更,王妃怎得还没就寝”
桑清漪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旁边的桌上,而后才回赫连端砚的话。
“王爷不也还未就寝”
赫连端砚并未言语,桑清漪转而端起了桌上的汤递给了她。
“王爷喝了它便歇息吧”
赫连端砚抬眼看了桑清漪一眼,伸手接过后,咕咚咕咚,一口气便喝光了。
“这是什么”
桑清漪接过赫连端砚手里的空碗,“安神汤”。
“有劳王妃了”
闻听此言,桑清漪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才把汤碗放回了托盘中。
转身之际,桑清漪突然背对着赫连端砚道
“王爷需当保重自己的身子,如此,方能照顾好静妃娘娘与母妃”
赫连端砚看着桑清漪纤瘦的背影,“王妃这几日身子不适,该早些歇息才是,夜里天凉,记得让如雨先用暖炉暖好被窝再就寝,免得受凉”。
听着这些话,桑清漪不自觉的慢下了脚步,而后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我会记得”
桑清漪并没有回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
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
正月十六
耀眼的喜庆红,张扬的礼乐声,围观的吵嚷声,长长的迎亲仪仗队,从皇宫出来后,在金陵城中饶了整整一圈方才回到宏王府。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夜宴之上,众人齐齐敬酒,欲灌醉新郎官,只是不知为何,赫连端砚也被卷入其中。
面对众人的轮番敬酒,赫连端砚也不推脱。
看在他人眼里,又再一次坐实了之前的各种揣测,就连赫连端衍看着,都觉却如外界传言。
喜欢之人,却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弟妹……
“十一哥”
赫连端衍叫了一声,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赫连端砚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恭喜你,十四,日后需当好生待公主”。
不等赫连端衍说什么,赫连端砚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赫连端衍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便什么也不说,只喝酒便是。
“咻~”“嘭~嘭~”
烟花绚烂绽放,霎时点亮了整个夜空,美的令人动容。
赫连端砚仰头望着,绚烂的烟花下,笑中带着泪。
母妃,静姨,此时此刻,你们也一定都看到了吧……
怡景宫
院内的空地上,怡妃正搂着静妃一起躺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绽放的烟花。
“还记得进宫前,我们在陆川河上看的那场烟花吗?”,静妃突然开口道。
怡妃侧头看着怀里的人,“当然记得,那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美的一场烟花”。
“对我来说”
静妃说着突然咳了起来,怡妃连忙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
看着怡妃皱紧的柳眉,静妃忍着咳意,温柔一笑。
“有怡儿在的每一场烟花,都是最美的”
怡妃定定地看着静妃泛着柔情的双眸,什么也未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怀中娇小柔弱的身体,直让怡妃心颤,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曾经的许多日子里,怀里人的臂弯给了她所有的依靠,虽不似男子那般的强壮,却能给她唯一的安心与安全感。
却不曾想过,她也只是个柔弱女子而已。
一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掉眼泪,要微笑,要一直让怀里的人看到自己笑的模样。
怡妃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纵然是笑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安静的。
静妃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环住了怡妃纤细的腰肢。
过了一会儿,烟花没了,只剩满天空寂,偶尔的一阵冷风吹过。
“我们回房吧”
先服侍静妃躺下后,怡妃才开始宽衣。
脱下外衣,上了床,刚要抬起手,静妃却先一步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枕边。
怡妃会意,便直接躺了上去。
“今夜就让我抱着怡儿睡吧”
月光透过打开的窗照了进来,明亮中带着丝丝朦胧之感。
“今晚的月光真好啊”,静妃突然感叹了一句。
怡妃在静妃怀里侧过身子,而后抬起自己的左手握住了静妃被枕着的右手。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刻,月圆,人也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