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对音乐学院的大清理已近尾声,学校不再戒严,但由于缺乏师资,仍在停课状态。唐颐和丽塔约好了在校园里见面,两姑娘自从爆炸案之后,就没再碰过头。
见彼此劫后逃生,不由拥抱着喜极而泣。
“唐唐,那一天你是怎么逃出升天的?”丽塔拉着她的手,在绿荫小道上的椅子上坐下。
“我被党卫军的指挥官叫去问话,阴错阳差,才逃过一劫。”唐颐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下。有些细节,倒不是说信不过丽塔,而是牵涉太多,不说为妙。
“那就好。”在提到当时的情景时,丽塔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深吸一口气,道,“德国部队将我们团团包围,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出示证件,但凡和导师有关联的人全部被捕。有几个同学,不服气想和他们理论,结果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毒打了一顿。他们一共抓了30多个人,当晚就把我们关在党卫军的监狱里,整个晚上都一直有人在惨叫……太可怕了,那里简直是地狱!”
唐颐在三楼科萨韦尔的办公室里,自然听不到惨叫声。但,这情景不用亲眼所见,也可以想象得出,于是她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你不知道,那天我见不到你,急坏了,担心了一个晚上!我还以为你和福克斯一起被抓,就地正法了。”
见好友这么关心自己,唐颐心里很触动,忙握住她的手,道,“那到没有。但我遇到的事情也绝不让人愉快。”
“这我相信。”丽塔道,“你知道放我出来的人是谁?”
丽塔不认识少校,所以唐颐也没直说,顺着她的意思,问,“是谁?”
“艾利克。”
一听这个名字,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科萨韦尔的堂弟吗?
丽塔见她愣着,以为她不记得这人,便解释了下,“就是那天在埃菲尔铁塔下,硬是缠着让我替他画画的那个年轻军官。”
是他 !唐颐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
显然是在自己去求科萨韦尔之前,艾利克已经把她从监狱里弄出来了。丽塔的姓氏这么特别,少校聪颖过人,怎么可能记不住?他明明知情,却隐瞒不说,看着自己去求他,这人到底怎么想?
看她失神,丽塔伸手推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会这么巧遇上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国防军,抓我们的党卫军,照理说是越权了,也不知道他哪来本事……”
丽塔不明白,但唐颐心中却澄明,党卫军区域最高指挥官是他堂兄,当然是来抱这尊佛脚了。
提到那个人,丽塔有些烦乱,挥了一下手,道,“不说那个讨厌鬼了。唐唐,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德国人不但占领了我们的家,现在连我们的生命安全都没了保障。”
唐颐没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艾利克应该对你有好感吧。”
丽塔被她的话吓一跳,却无从反驳,大动干戈地将她从党卫军手中救出来,肯定不会只想让她给自己画张画儿这么简单。一见钟情,不会发生在她唐颐的身上,但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在艾利克和丽塔之间。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唐颐拉起她的手,道,“其实这样也好,不如你抓住他当救命稻草吧。这种局势下,有个靠山总比没有要强。”
丽塔想说别开玩笑了,可是她的脸却特别的严肃,没有一丝笑意。于是,她红着脸,跺了跺脚,道,“我不要。”
唐颐看向她,一字一顿地道,“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只有两个选择:一,找个德国官员当靠山;二,任人宰割。”
丽塔咬着嘴唇,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草地,轻声道,“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唐颐冰雪聪明,即便她不说出来,也能猜出来,第三个选择就是走导师的路。
“这是条不归路,你确定要走?”
她摇头,“不确定,所以还在犹豫。但是,我知道,我父亲的灵魂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让我选择一。”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左拐还是右拐、前进还是后退,有时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自己种下的因,自己去承担,因果循环,遇到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最后画上不同的句点。
唐颐握住好友的手,真诚地道,“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丽塔感激地拥抱了她一下,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可是,我找不到答案,真恨当初没有去学哲学。”
“抉择这种事,就算是大哲学家康德在世,也未必能告诉你正确答案。”唐颐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根本就没有对和错之分。”
“也是。”
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静。
校园渐渐来了人,有德国大兵,也有师生。怕隔墙有耳,姑娘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