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舟一起躺在黑暗中，吉尔伽美什语气的认真和声音的稚嫩完全不同：“你引以为傲的智商如果还在的话，一定能推测出幕后黑手是你哥吧。你离开了多长时间？”

白舟沉默片刻，然后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五个月。”

“五个月的时间，你的家里还这么干净。如果不是你哥知道你今天可能会回来，那就是他真的爱你爱的铭心刻骨，三天两头来打扫你居住的地方。”

习惯了黑暗之后，房间的轮廓还是可以大概地看出来。

白舟生活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这间屋子并不宽敞，只是因为里面陈旧的摆设很有空间感，所以才导致看起来并不狭窄。整个屋子里除了那台配置着三屏显示器的电脑显得特别有现代的气息，其他感觉都是从二手店里淘出来的用品。

这不是吉尔伽美什感到不可思议的原因，他惊讶的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白舟，与他居然不存在价值观上的分歧。

一个人的见识多多少少会决定他的见地，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有珠穆朗玛峰的存在，他也就永远无法去攀登乃至于征服这座山。生活在贫穷的环境里并不是一个人比其他人差的原因，只是生活在贫穷的环境里，决定了这个人与生俱来可用的资源要比别人更少。

人穷志短这个词诞生之初并不是为了嘲讽那些处于困厄之中的人，相反，只是赤/裸/裸/地披露出大多数人不愿意承认的现实。

然而这并不是不可改变的，人类精神文明的优越之处就在于，尽管在先天资源上存在巨大的差距，但是通过后天的努力，这些是完全可以弥补的。在这个信息时代，一个人的眼界高低并不取决于出生时含着多大的金汤匙，而在于自我信息存储的速度有多快——

换言之，季白舟不仅很聪明，而且很努力。

吉尔伽美什不讨厌努力的人，于他而言，努力的蝼蚁和普通的蝼蚁有没有区别他一点都不在乎。但季白舟显然不在蝼蚁之列，她的智商要远比蝼蚁高两个台阶。

从进化学来说，两个台阶的可怕程度需要用数万年的时间来演化。

人类可能比蝼蚁也就高了两个台阶，但蝼蚁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行为。

而如果比人类再高两个台阶，那也将是人类无法理解的物种。

已然不能称之为人类的存在——

季白舟很不巧的就是这样的生物。

认识到这些的吉尔伽美什对季白舟的探究心理，完全是以这为基础建立的。他或许不能把白舟放在和他自己对等的位置上，但他也确实地将白舟放在了一个至今无人能及的位置上。

以至于现在，他耐心地在和白舟探讨甚至于是说服白舟接受这个已经明晰的现实。

无法否认的是，也许吉尔伽美什的智商和脾气都是随着发型与体型而改变的，现在的他没有了智商屏蔽器，所以处理问题的方式非常理智。

“才不可能呢，那种家伙。”想明白这些的白舟，莞尔。她语气忽然轻松起来，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兄妹吵架，其中算计与欺骗，都像是小时候在妈妈面前彼此诬/陷。“哥哥那种人啊，如果我死了会哭或许是真的，会伤心这一点我也不会怀疑。但是让他做打扫我不在的房间这么细致的事情，完全想象不出来那副滑稽的画面呢——”

“是吗？”吉尔伽美什兴致缺缺地翻了个白眼，他对死宅的日常不感兴趣。

白舟忽然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呐吉尔，我带你去拜访一下我的哥哥吧。现在就去。”

“你确定吗？不用再准备一下什么的吗？”吉尔伽美什问。

“我确定，我确信如果我们现在不去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再有这种状态和勇气去揍他了。”白舟说着站起来，她拉着吉尔伽美什的手就开始往外跑。

一路上乒乒乓乓地撞倒了不少东西，当然不可能是记忆力超人对自己家了如指掌的白舟。就算是白舟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吉尔伽美什的脸色还是臭地没人敢看。

然而白舟根本就不看……

季白泛住的地方距离白舟住的地方不算很远，两人在市区不同分区，坐地铁二十分钟的距离。白舟早就习惯这样的交通方式，一直到把吉尔伽美什拽上地铁之后她才发现，这似乎是伟大的英雄王第一次乘坐如此大众的交通工具。

夜晚十点，地铁也即将停运。上面的人稀稀疏疏，一节车厢只有三五个人。白舟和吉尔伽美什都没有坐下去。白舟甚至没有松开握着吉尔伽美什的手。她很紧张，吉尔伽美什可以从她用力的手上感觉到这一点。不过她紧张的时候选择依赖他，这种感觉也不赖。吉尔伽美什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反手握着白舟的手。

“诶？”白舟整个人都惊讶了。

“闭嘴，别说话。”显然，吉尔伽美什不想白舟在这种时候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同车厢的两个高中学生暗暗撇过脸，现在的小学生谈个恋爱都这么霸道总裁吗？真的好好笑啊……另外两个青年单身狗无语问苍天，现在小学生都出来虐狗了，这个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那些杂种的眼神让我很不爽，可以杀掉吗？”吉尔伽美什危险地眯起眼睛。

白舟像是安抚小狗一样地拍拍他的手背，她还没有胆子大到敢去拍吉尔伽美什的脑袋。语气里的安抚活像在和宠物说话：“乖，别冲动。只有禽/兽才会抑制不住本能。”

“你……”吉尔伽美什对白舟怒目而视。

白舟不怕他，眨眨眼睛特别无辜。

电车里的两个高中生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到站之后，白舟直接把脸色黑成煤球的吉尔伽美什拉出车厢。

季白泛住的地方离地铁站很近，他家在三十二楼，虽然离交通枢纽近，但不是特别早。白舟拉着吉尔伽美什轻车熟路的直接到了三十二楼。季白泛家门的锁是虹膜认证，市面上没卖的，季白泛作为一个技术宅看完复联以后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也给自己鼓捣了一个，能自由进出他家的，只有兄妹两人。

片刻后，门自动开了。白舟倒是没刻意小心，直接越过玄关跑客厅去了。

“哥哥！”

季白泛家和白舟家差不多大小，只是里面乱的一塌糊涂，漫画书，数字编程，扭量理论，轻小说，包括一衣带水的邻国的青春伤痛小说，杂志，满地都是。吉尔伽美什大概可以猜出季白舟超人的阅读量是从哪里来的了。

而在成堆的书后面，三屏显示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听到白舟的声音而转过身来的季白泛，露出了此生最尴尬的表情。

原因无他，他正在打飞/机。

白舟觉得自己也是要瞎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兄长的下半身，白舟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字正腔圆的日文：“单身狗还在撸啊，撸多了担心再也站不起来噢。”

恼羞成怒的兄长大人被吓得……萎了。倒不是被白舟那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恐吓，而是被眼下这个状况，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吉尔伽美什：“要不这位好看的小正太你来帮帮哥哥？”

吉尔伽美什眼中寒光一闪，一柄长剑默不作声地直接招呼过去了。然而长剑却停在白泛面前毫厘的位置，季白泛捏着兰花指把吉尔伽美什的宝具推到一边：“哎哎哎，没见过这么暴力的妹夫，早知道当初就不选你要桐人君好了。”

白舟捂脸：“变/态的恋/童/癖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妹妹嫌弃我了，当初我们还一起洗澡呢。”现年二十六岁，职业死宅的苏白泛，瞬间被年龄不详职业为英灵职阶为archer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甩了满屋子的价值不菲的宝具。

如果不是吉尔伽美什的攻击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季白泛，后者现在已经变成个血肉模糊的筛子了。

“那是十八年前的当初我才两岁还不能生活自理吧……”季白舟无力吐槽。

“不，那个时候你已经十六岁了噢。”季白泛说着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一碗泡面，他脸上厚厚的黑框眼镜遮住锐利的眼神，满脸都是让人心寒的假笑：“小白你从培养皿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四岁了吧……虽说培养的时间只有五个月，不过你可是我最棒的杰作啊！”

“……那我不是应该叫你爸爸。”白舟仔细思考了一番，严肃认真地问道。

“……噗，咳咳咳咳。”季白泛被呛地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辣椒水从食道卡入气管，他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咳嗽不止，半晌后嫌弃地把泡面扔了：“虽然用的是一样dna但是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啊人家还是处/男啊！！再过四年我就变成大魔法师了我要修炼大魔法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

“……”吉尔伽美什没办法和两种人相处，一种是傻/逼，一种是逗/逼。而季白泛似乎很不幸地将两者占全了。但是他又打不到季白泛，这让他非常地恼火。

“冷静点，我们虽然能看见他，但是我们不在一个位面。”白舟不轻不重地捏了把吉尔伽美什的腰，一脸正经地说。

季白泛口水狂流：“我也想捏幼闪的腰。”

“……”这种迟早会变成罪犯的人还是快点去死吧，季白舟不负责任地想着。

似乎是觉得闹够了，季白泛打开房间里的灯。在光线追过去的时候，地面上的尘埃和几乎堆到屋顶的书册都快速消失，偌大的房间里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季白泛倒是坐着里面唯一的一张椅子悠然自得地转圈：“我们现在可是在三十二层的高空噢，如果摔下去，小白一定会变成一堆肉泥吧。”

“别吓我，我们脚下难道不应该是虚无的大宇宙吗？”白舟倒是很冷静，“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问吧。”季白泛眯着眼睛笑起来，温柔无害的模样。

“我出生并且成长的地方，是现实的城市，还是你虚拟出来的数据？”

他们不缺时间，白舟不缺耐心，她想了想，又眼巴巴地看着白泛：“我想要你的椅子。”

“……”季白泛本来想说不的，然后他看着白舟那熟悉的眼神，没骨气地起身把椅子推了过去：“当然是虚拟出来的数据世界啦，虽然你也有实体，但是要养活一个实打实的人比数据编程麻烦多了。所以现在你的身体还在培养皿里，不知道长高了没……总而言之，这些都是虚拟世界啦。”

“吉尔呢，他也是虚拟出来的？”白舟挑眉，她不觉得季白泛会无聊到模拟一个英雄王出来玩。

“吉尔是英灵，他的存在比较特殊嘛。不过既然是英灵，又不在圣杯战争期间，所以没有实体的吉尔和这个世界不冲突。你知道数学是全宇宙共通的吧，我解析了吉尔存在的数据流，然后用数据虚拟出了一个空间，把他导入到这个世界。所以，吉尔伽美什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噢。”白泛异常得意地解释道。

“……”吉尔伽美什不太想承认其实自己没太听懂。

对于人类来说，所谓的秘术不过是未经解读的科技。而季白泛显然拥有超脱人类现阶段的科技水平，并且能够借用有限的硬件做到这种事。

“那么，你又是谁？”季白舟沉默片刻，问出了一直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之一。

“我在地球上的身份就是季白泛啦，宇宙身份是来自神明星球的一员，不过我背叛了自己的母星，在地球活了差不多三千年吧，见证人类走到现在的境地。因为活了太久实在很无聊啊，所以我希望……”

“能找到一个杀了你的人？然后你就找到活了五千岁的吉尔伽美什？”

“我只是活在五千年前，才不是活了五千岁。”吉尔伽美什终于听懂了一句，很快就插话进来。

白泛和白舟两人齐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活像一个网瘾少年在质疑两位物理学家的讨论。接着两人又齐齐转过脸，不再理会吉尔伽美什，继续各自问答。

“不，我希望找点乐子。”季白泛说。

“……噢，抖m。”季白舟冷静地道。

“不，我明明是s！”季白泛争辩道。

“找个暴力狂魔来陪你找乐子，你倒是说说自己哪里像是抖s？”白舟翻了个白眼，“新番都追完了？漫画都看了？b站的视频更新了？暗黑破坏神拿到全服全职业第一了？魔兽世界新版本毕业了？有女朋友了？已经变成大魔法师了？你无聊？你有什么可无聊的？”

“……我错了我这就去继续游戏。”季白泛瞬间就蔫了。

“回来！”白舟气场全开，女王霸气侧漏。

季白泛又乖乖地转过头来，一脸乖宝宝的表情望着白舟。

“那么，你选择了吉尔，又让我们来到这里，目的是为了什么？”白舟下巴搁在椅背上，她歪头，一派天真无邪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是在说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母星！”季白泛努力让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

“噢你刚刚还说你自己叛变了来着。”白舟提醒道。

吉尔伽美什对季白舟耐心的底线有了新的认知。

“好吧，其实，怎么说呢，小白。”季白泛比了比两个不同的高度，“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人类进化台阶吗？现在我在这里。”右手压着一个不高也不低的位置，他的手下很快就具现化出新的台阶，而后他又用左手指了指右手位置之下的三个台阶：“而你在这里。无论我怎么和你解释这些东西，你都是无法明白的。有些事不打一架是无法传达到的，所以，你们就全力以赴地和我战斗吧。”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白舟耸耸肩，一脸淡定。

季白泛哀嚎：“你都不挽留一下你亲爱的哥哥我吗？我太伤心了。”

“你怎么不挽留一下我？”白舟意思意思地反问。

“那好，当这场战斗结束以后，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来。我和你说，我又制作了一系列的游戏，不过这一次里面没有小泽玛丽苏这种人了。都是随机挑选的玩家，你在游戏里遇到的非原著角色可能都是玩家噢，是不是很心动？”白泛快速说道。

“……”白舟心情复杂，不想说话。

“那我当你默认了！”白泛很高兴。

“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想继续玩这种游戏了。”白舟心很累，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吉尔伽美什：“而且我已经和吉尔约好了，一切完成之后，陪他去看看他的世界。”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白泛一秒翻脸。

虽然与季白泛处于不同的位面，但既然知道了这种事也就什么可纠结的。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说，跨越一个位面不是难事。

“等等。”

白舟叫住他。

两人的好感度满点以后，在游戏系统内可以互相查看使用彼此包裹里的东西，是为系统奖励。白舟记得吉尔伽美什有件奖励物品叫世界地图，她很快就将世界地图实体化，投放在空间之中。

这个由季白泛开发的系统非常先进，在地图定格在空间中之后，白舟的面前迅速出现了一个连接着系统的小键盘。她十指飞快地输入了一些指令，随后两个亮点出现在地图上。

地图是蓝色背景，季白泛的亮点用白色显示，另一个金色的则是吉尔伽美什。两人之间隔了三个位面，而不是一个。

“去追他吧吉尔，我来指路。”

季白泛不满地撇嘴，他的妹妹这么好，吉尔伽美什这个家伙要是不好好珍惜看他不把他揍到恩奇都都认不出来。

吉尔伽美什的速度很快，白泛也没有躲的打算。在吉尔伽美什闪身进入第二位面之后，白泛单手撑起脸颊看她：“我养了你这么久，你就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还是说，你的感情机能出问题了？”

“大概吧，我也觉得我的机能有问题。”白舟手下动作顿了顿，随后抬眼看着季白泛：“你把我设定地这么全能，为什么不顺便给我一个超高的武力值？”

“那太玛丽苏了好吗？！”季白泛跳脚。

“可是我除了高智商之外好像一无所有吧。”白舟险些就要被说服了，不过她及时反应过来，睨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很犀利。

白泛想了想，举了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例子：“你想想你要不是玛丽苏，你怎么泡到吉尔伽美什的？”

“……好有道理。”白舟低下头继续十指飞快地敲键盘。

白泛还想打探一下她想做什么，吉尔伽美什的攻击已经闪亮登场。季白泛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躲闪。

吉尔伽美什现在的魔力不够，而季白泛是个纯正的体术流，两人很快战成一团。在天之锁下吃了不少亏的季白泛和他贫：“我可不是神噢，拿这玩意儿对付我没关系吗？”

“你不是自称神明大人吗？既然现在反悔了，就由我来把你的神骨一根一根地剔除吧。”吉尔伽美什猩红的眸子里闪过明亮的光芒，在他年轻稚嫩的脸上尤显疯狂。

季白泛有些惊愕，在吉尔伽美什说完这句话后，他作为游戏的gm，脸上被天之锁擦出一道血痕。

“小白……”季白泛很快就想到这一点。

“啊，稍微解除看一下在游戏里你永恒不可破坏的设定，不然这场打斗也就太没有意思了不是吗？”白舟微微勾起唇角。

“你还有闲心东张西望吗？”吉尔伽美什又攻了过来，虽然不是全盛时期，但是他的攻击依旧令人胆寒。

季白泛开始四处逃窜。

“吉尔，他要过来揍我，拦住他。”白舟扫了一眼地图，异常冷静地道。

季白泛开始惨叫：“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情侣了不起噢，欺负单身狗很*噢，承受我大fff团的怒火吧！”

吉尔伽美什没来也没在意，结果季白泛话音刚落就开始天降大火球，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吉尔伽美什立刻后跳。

“是言灵的力量啊吉尔，不要听他说话，不然他会命令你。”白舟快速说道。

“呵，言灵不过是命令生物格比自己低劣的杂碎的语言魔法，如果他能命令我的话，那就尽量试试看好了。”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天之锁骤然从手中消失，他手中多出一把金色剑柄蓝色点缀红色剑身的宝具。

白舟自然认得，开天辟地乖离之星，剑如其名，拥有撕裂空间的力量。

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白舟微微勾起唇角。

输入最后一行代码，运行确认，即刻开始运行。

下一秒，整个空间急剧缩小，又剧烈膨胀，最后化作一道白光。

吉尔伽美什是在树下苏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