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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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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修:“…………”

什么叫“你的提议不错,不过我拒绝”?

这一个句子逗号之前听上去还是个好消息,逗号之后忽然情况就直转急下变成毁灭性的坏消息这种说话方式你跟谁学的你告诉我?!

日本人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个国家,你他妈跟着民风朴实的国家学点儿好的行不行?!

瞪着面前脸上写满了“这真是个好决定早该这么决定了”的男人,黑发年轻人一把将他重重推开,转身将手覆盖在那个已经被锁上的门把上,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再试图将它拧开,而是稍微一个使力,伴随着“呯”地一声巨响,他将整个门把手都从门上卸了下来——

在身后男人瞬间失语的沉默之中,罗修感觉很爽地将那沉重地门把砸在他显得有些错愕的脸上,冰冷沉重的金属物件砸在男人的下巴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子,随后掉落在他脚边的地上——罗修扫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赤着脚,猛地拉开房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而男人只是站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随后反复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抬起戴着手套的那边手,蹭了蹭自己被砸疼的下巴,紧接着几乎是没怎么犹豫,便沉默地跟上了那个急冲冲离开自己房间的背影。

罗修在前面赤着脚“哐哐哐”地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路西法在后面悄然无声地跟,耐心十足,也不问走在前面的人要去哪。

两人不知不觉之间重新又回到了那条挂满了油画的走廊上,这一次,站在走廊之中,罗修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前所未有的让人觉得遍体生寒,他赤着脚,心情烦躁地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来到走廊尽头的那副油画之下,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猜到这幅画被摆在这里究竟象征着什么意思——它象征着最开始,也象征最一切的结束。

油画当中,那条蜿蜒流传的河,便是地狱的冥河,守护在河道末端的七座雕像,就是地狱七君主,其中最中间坐在王位之上的是魔王路西法,而那座坍塌掉的雕像……自然说的就是暴怒者萨麦尔。

罗修早早就看见了这幅画,却从未对它的内容深究,那些在这幅画之后坠入的奇怪的、关于地狱的梦境,其实也压根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梦境”,那是保存在他体内的,关于恶魔萨麦尔的记忆碎片——是的,那些地狱的小恶魔们战战兢兢、恭恭敬敬说着话的人是萨麦尔;与象征着“懒惰”原罪的贝尔芬格交谈并看着他被派遣到人间经历悲惨遭遇的人是萨麦尔;曾经男扮女装闯入路西法的舞会的人是萨麦尔;将脚踩在男人的膝盖上低着头看着他替自己穿上鞋子的人也是萨麦尔……

他就活在罗修的灵魂当中。

又或者说,罗修只是他暂时苏醒着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并没有回头,他离开了走廊尽头那副最大的画像,来到了另外一幅他从来没怎么注意过的油画之下——现在,他却发现这副描绘着一颗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迷之光的苍天大树的画面十分眼熟……相比起其他关于地狱的画的画面,这幅油画的画面色彩十分灿烂。

当罗修现在这油画之下时。

这幅画也动了起来。

树上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有那种白色的花盛开,当他的手指挪开,那些花又迅速地凋零……

天界的生命之树。

罗修仰着头,在这副画下站了许久,仿佛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一眼不发地转过身,回到了另外一幅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了变化的那幅画下,如今那幅画里已经一片苍凉,只剩下了干涩的河床,肮脏的淤泥以及河床边上的骷髅,像是真正的地狱。

“这幅画是第五狱?”罗修的手指从那油画之上十分逼真的白森森的骷髅上扫过,头也不回地问,“我曾经掌管过的地方?”

他知道他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而就在此时,站在他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从他的身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显得有些强硬地将他从那副看上去整个画面都十分糟糕的油画跟前拉开,罗修踉跄了下,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与此同时,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从他头顶响起:“这个不用你来操心,第五狱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再过个一百年,它也依旧还是这副模样,人类的寿命很短,就算你以人类的身份继续呆在人间,到老死后再以恶魔的身份回归,也还来得及。”

“……”罗修眨了眨眼,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争夺,他只是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男人,“……你吃错药了?忽然那么好说话?之前不是还堂而皇之地在拒绝我那个皆大欢喜的提议么?”

“谁给你的标准?”

“啊?”

“谁给你的所谓‘皆大欢喜’的标准?”

路西法低着头,看着去很严肃地看着此时此刻自己怀中的黑发年轻人。

罗修看上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恍惚之间,他已经被男人一把从地上面捞了起来,对方的手臂强劲有力,明明是身高也没有差多少的成年男子体型,他却仿佛如同拎着小鸡仔似的将他拎了起来,几乎快要冻僵的双脚离开冰冷的地面,罗修像个小孩似的被男人抱在怀中,他的屁股就坐在他的手臂上——这个姿势,耻度蛮高的。

罗修挣扎了一会儿。

但是当男人抱着他穿过走廊,在经过一个烛台时那跳动的火光将周围的视野变得稍稍清晰,罗修此时正忙着将自己的屁股从对方的手臂上挪开,却在不经意间,猛地一眼看见,此时跟他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俊脸之上,那双红色的瞳眸变成了他熟悉得心肝脾肺肾都发疼的异色瞳眸。

黑发年轻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愣愣地,听着面前的男人,顶着乌兹罗克的脸,用乌兹罗克的那种温和无奈的声音说——

“我话都没说完,你就发脾气又急匆匆地跑出来,你这种不听人把话说完就随便脑补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我想通了,反正第五狱已经成了那个模样,你早回去晚回去都是一样的,你想做人类,就继续做你的人类好了,我干脆抹掉你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真相的记忆,浮屠罗门还在这里,乌兹罗克也还在这里,你愿意活到八十岁就活到八十岁,愿意活到九十岁就活到九十岁,我陪着你。”

“……”

男人的走路速度很快。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回到了他的卧室里。

将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在床上放下,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那掉落在地上的、被强行卸下来的门锁就腾空飞了起来,然后摆准自己的位置,“呯”地一声将自己重重地安回了门上——而男人却是始终没有离开黑发年轻人的跟前。

他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他。

“想好了没有?”

“……什么?”

“我会封印掉你现在知道的这一切,然后,等你以人类的身份寿终正寝后,我再解开封印,到时候你就会想起这些东西,然后再乖乖回到地狱去。”

“……”

罗修安静地看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那双异色的瞳眸在昏暗的卧室光线下显得异常温和——这是他怀念的,他留恋的,他渴望着的——只是这一眼,就可以让他冰冷的四肢变得温暖起来,仿佛血液又开始流动,仿佛找到了坚持人类身份的意义,仿佛……

乌兹罗克。

恍惚之间,罗修忽然明白过来他坚持留在人间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乌兹罗克。

他舍不得他。

哪怕他只是一个虚无的、并非真正存在的幻影。

但是对于作为人类的罗修来说,他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他不想在乌兹罗克这个人被真实抹杀了之后,乌兹罗克这个人,这个名字,也同时伴随着罗修作为人类的记忆消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变成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会去想念的毫无意义的符号。

所以此时此刻,明明知道面前的男人提议压根就是自欺欺人,浪费时间,罗修却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他想要乌兹罗克回来。

想到这,他便忽然展颜笑了笑:“好啊,这个提议也蛮不错的——不过一下子抹掉记忆也不好,要不明天开始,我们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一下那种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试一试再做决定好了?……这叫什么?试演?”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用那张属于乌兹罗克的熟悉的脸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他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说:“随便你,你开心就好。”

当晚,两人相安无事的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睡觉。

非常神奇,明明前半夜两个人还在争锋相对,其中的一个恨不得弄死另外一个,而另外一个炸着毛高呼“就是不想死“,到了后半夜,他们却忽然重新回归到了热恋情侣的状态,两个枕头一张床,亲亲密密地睡在一起,乖乖地等待第二天太阳升起。

第二天,罗修醒来的时候,不怎么意外地发现在床边男人已经醒来了,当他睁开眼睛时,正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正站在穿衣镜前动作缓慢地往自己身上套红衣主教的那身衣服,罗修愣了愣,第一反应居然是“趁现在用魔镰砍了他的脑袋一了百了”,然而还没等他真的做出这样的动作,站在镜子前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那双异色的瞳眸之中闪烁着温和体贴的光芒。

他来到傻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身边,俯□,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今天出太阳了,外面在融雪,天气很冷,记得多穿点。”

罗修:“……”

捂着头在床上愣了很久,满脑子都是“这他妈怎么回事”,等了一会儿等睡得七荤八素的大脑彻底醒过来,罗修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进行所谓的“试演”,是他自己提议的点子,一觉醒来他自己忘记得干干净净,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迅速进入了“奥斯卡影帝”模式开启状态。

现在他是乌兹罗克。

而他是人类罗修。

就是这么一回事。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打从在梦境中他生下那一窝兔子开始,他的脑子就没好使过。

罗修反应异常迟钝地“哦”了一声,吭哧吭哧地从床上爬起,赤着脚堂而皇之地借用了红衣主教大人的浴室,走出浴室时,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今儿他浑身的装备都放在床上已经准备好了,而亲手做好这一切的男人,此时此刻正懒洋洋地坐在床边,手中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新鲜嫩草,喂兔子。

罗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咆哮,坐在床边一边看乌兹罗克喂兔子一边穿自己的衣服,他的视线仿佛一根滑溜溜的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几个来回——直到坐在床边喂兔子的男人终于受不了转过身来,接过他手中的袜子,拉过他的腿,让他踩在自己的膝盖上亲手替他将袜子穿上,这才抬起头说了句:“看够了没?”

罗修挑了挑眉。

从床上蹦跶到地上,一边穿那厚重的靴子,一边耸耸肩说:“没,看一辈子也不嫌多。”

在他的身后,男人轻笑一声走上前,揽住他的肩头,两人并肩离开房间——走到走廊上时,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走过来,他们不再好继续揽着肩,只不过当他们并肩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总之掩饰在宽大的唱经袍袖子底下,两人的手是相互交握在一起的,就像是圣诞节之前的采购那次乌兹罗克主动握住了罗修的手时,从他掌心传递来的感觉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一路上并没有说话,来到餐厅前,又不约而同地松开彼此的手——男人走向平日里乌兹罗克坐得位置,罗修转弯,走向自己在桌边的位置。

罗修在餐桌边落下时,爱下棋的老头已经在那里坐好了,当黑发年轻人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伸出手去拿果酱,老头冷不丁地抬起头问了句:“你和乌兹罗克大人和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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