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是要计较!你当初就不应该一声不响地离开,更不应该去跟金龙借钱。”杜铭川小心翼翼地说着,深怕会勾起孙娜心头的痛苦回忆,“那时候我也有错,否则我们的命运也许不会是今天这样。”
“今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切都过去了。”孙娜的眼神望着窗外,过往的事情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泪水已经忍不住溢满了眼角。
那一年李翠儿和金海山在屋里幽会被孙娜撞个正着,羞愧和愤怒让她无所适从。她想找人倾诉,可唯一视为知己的杜铭川却一直疏远自己。她想到了去申州找打工的父亲,可身无分文又如何去得了六百里外的那个大城市。把写着父亲地址的纸条放进兜里,她在杜铭川家门口徘徊了许久,终没有勇气敲开那个大门,最后她选择了去和金龙借钱。
坐了一整天的大巴赶到申州城,出了车站的孙娜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那些高大的楼房看起来比家门口的山还要壮伟,马路和学校的cao场一样宽阔,路上那些叫不出名字却一眼就看得出很高档的汽车比七星镇上的自行车还要多。她在密集的人流里穿梭着,感受着这个梦想中的山外花花世界的繁华,直到饥饿的感觉随着胃里的酸水一齐涌上来,才明白金钱对这座城市意味着什么。她看见各种各样的饭店小吃店,这里随便一家高档点的酒楼都要比七星酒店大上不知道多少倍。可她却不敢买吃的,她不知道口袋里那点钱在这里可以花多久。
在天黑前找到父亲,这是孙娜当时唯一的企盼。不知道问了多少个人,转了多少次公交车,走了多少里路,她终于找到了那个纸条上写着的地址。可当时已经是深夜,工地上黑灯瞎火没有半个人影。她只好蹲在附近的墙角看着昏黄的路灯和灰暗的天空发呆,眼泪一圈圈在眼眶里打转,孤独和无助比夜里的冷风更叫人心寒。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工地上的机器开始轰鸣,可她打问来打问去却没人知道孙铁住这个名字。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傻的事情,这里不是七星镇,一个人丢进这城市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里,到哪儿去找哇!
她想回家,但内心的执拗挽住了她,叫她不要离开这个象征时代前沿的花花世界。她沿着工地一天一天地转悠,每天买几个白面馒头就着一瓶白水充饥,到后来工地的人都知道有个小姑娘在找他爹。工头终于动了恻隐之心,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工地上做饭。孙娜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答应了,跟着工头家里的一个胖女人住进了白天能把人烤熟晚上却和冷库差不多的简易工棚。
每天担水淘米洗菜做饭,到了饭点上就伺候工人们吃饭。天南海北汇聚到这里的工人们光着膀子喝着啤酒,醉醺醺地用南腔北调说着各种荤段子,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刚刚发育过的小姑娘身上打转。好在工头家的胖女人虽然干活的时候总是凶巴巴,但一看到男人se眯眯的样子就会挺身而出护着孙娜,用她那高分贝的嗓子把想动手动脚的男人骂个狗血淋头。
这段往事不堪回首,除了父亲孙娜从未向人提及,今天见了杜铭川却终于忍不住还是竹筒筛豆子一样倒了出来。不过她还是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埋在了肚子里,有些伤好了就是好了,有些却会留下疤痕。杜铭川知道李翠儿的死必是孙娜心头不能抚平的创痛,也就不在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