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李法王之险恶,大非寻常,即使他如今内力尽失,其阴谋诡计,隐忍盘算,尤胜常人,你一定要小心他。凤娘!自你离开循州,我的心也随你而去了。”张遇贤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深情款款。
“那时,我虽看似风光,其实已没了往日争强好胜之心,只想就此隐居世外,浇田种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十几万教众,却让我如何忍得下心来。凤娘!能见你最后一面,我非常开心!如今心愿已了,若是你想帮我,只求速死!”张遇贤脸露微笑,泰然自若地说道。
闵凤娘闻言,终于不能自已,失声痛哭,泪飞如雨。
慕容延钊和萧小人听罢,皆是唏嘘不已。“闵姑姑!那张教主的孩儿呢?”萧小人不禁问道。“冬梅在闵园产下麟儿,我将‘江山图’交给她,并告知她张遇贤的死讯。她不哭不闹,只说:姐姐!我又不识字,要这张书画有什么用?当得知是张遇贤留给孩儿的,方才郑重收下。七日后,冬梅带着孩儿竟不告而别。我当即四下打听她的下落,却是石沉大海,二十多年了,音信杳无。”闵凤娘凄然道。
“五年前,父亲在临终之际,方才将实情据实以告。原来,原来竟是这样……”。闵凤娘在说起这些九华旧闻的时候,神色间仍然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
闵瑞璞在得知冬梅是张遇贤的遗孀时,震惊的神情丝毫不亚于此时的闵凤娘。他思之再三,终于寻借口支开了闵凤娘。进到冬梅的房间时,闵瑞璞手中提着一个蓝色的碎花包袱。
“冬梅小娘子!你看,朝廷正在四处缉捕‘明教’余党,闵园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闵园人多口杂,若是令朝廷得知你在此处,恐怕老夫也保不得你周全。你看,这里是纹银百两,给你做个盘缠,只要节俭点,你和孩儿此生也够花销了。”闵瑞璞将包袱放在冬梅身前,起身离去。
“谢谢闵伯父!”冬梅起身,双膝跪倒,冲着闵瑞璞的背影,“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闵瑞璞脚下略一迟疑,却未回身,径直而去。冬梅无喜无悲,平静地收拾细软,将孩儿紧紧地包裹在胸前,挎了包袱,四下里巡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留恋,转身出门而去。
“她走了?”宋齐丘望了一眼推门进来的闵瑞璞,叹了一口气:“唉!你总是心太软,除恶务尽,‘明教’余孽,你又何必姑息?”闵瑞璞神情不豫,道:“首恶已除,人家孤儿寡母,何苦赶尽杀绝。予人活路,也是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此时,宋齐丘归隐九华,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妇人之仁!算了!走就走了吧!空净!你如今第九重稳固了吗?”宋齐丘热切地问道。“自杀了锡环和尚,这‘金刚佛掌’不进反退,已落回第八重巅峰,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了,这就是道心受损的结果。”闵瑞璞叹息道。“怎么会这样?这佛门武学,真的和道心有关?”宋齐丘微皱眉头。
“空净!说起来锡环并非死于你手,他是死在‘弩针’之下。你记得我传音给你,说你衣摆下有一根‘五行针’吗?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捡起后,在锡环的死穴上扎一下。那不是你的‘五行针’,而是我的‘弩针’,我只是提醒你帮我收起来,莫要露了破绽而已。”宋齐丘微微摇头,颇感无奈。
“什么?原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死于我手,被凤娘看破,这才同意凤娘去给张遇贤疗伤,以弥补我在她心灵上造成的伤害,你,你害苦我也!”闵瑞璞懊丧地椎心顿足。
当日,宋齐丘趁人不备,暗里将袖中的“弩针”对准锡环和尚的后心射入,“弩针”劲力之强,举世无双,余势未消,竟透体而出,从锡环和尚的前胸穿出后,方才劲力全消,悄然跌落。宋齐丘担心有人见到地上黯然无光、细如牛毛的“弩针”,是以传音闵瑞璞将其收起。谁知,闵瑞璞以为宋齐丘是在暗示自己用“五行针”解决锡环和尚,竟未想到自己的“五行针”怎会恰好从怀中跌落此处。
宋齐丘身有武功,而且武功高强,已入一流之列。他的“弩针”改自早年闵瑞璞的父亲亲传之“五行针”,丈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只是,宋齐丘从不在人前显露武功,世人几乎无人知晓。当年,闵瑞璞见识了宋齐丘的“弩针”后,曾深怨父亲将“五行针灸”传授于他。
宋齐丘幼小而孤,流浪于青阳。富家小公子闵瑞璞为青阳盗匪所绑,关押在一处荒弃的木屋内,宋齐丘的蜗居正在左近。他为闵瑞璞的哭声所吸引,避开守卫,从屋内一处稻草虚掩的洞口,将闵瑞璞偷出。原来,这处洞孔,正是宋齐丘前日掏开偷取食物所为。
闵瑞璞的父亲此时亦寻到此处,得知爱子已然脱困,遂大开杀戒,将这帮盗匪斩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其时,宋齐丘与闵瑞璞就在宋齐丘的蜗居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年,宋齐丘四岁,闵瑞璞也是四岁。宋齐丘只记住了闵父的一句话: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当闵父见独子无恙,甚是感激宋齐丘。闵氏五代单传,闵父四十岁方才得到闵瑞璞,惜如掌珠。当即将宋齐丘带回九华山,视同己出。因宋齐丘不知自己的生辰,与闵瑞璞亦兄亦弟,相伴成长。不知闵父出于什么目的,一向不许宋齐丘出现在人前。直到宋齐丘十八岁那年,闵父将二人叫到身前,命闵瑞璞接掌闵院,命宋齐丘即刻下山,投身仕途。
宋齐丘临下山时,闵父对二人道:“超回!你与空净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因为你们是一个人。兄弟、朋友之间,难免有二心,唯有自己与自己永远不会生二意。每一个人都有两个面孔,超回是主杀戮的一面,空净是主仁心的一面。你们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你们自小相濡以沫,空净心慈,超回心毒,相得益彰。我知道,每次空净有事,都是超回暗中出手。如今,你们已然成人,今后的路,你们知道该怎么走。”闵父望着二人的眼光,甚是期冀。
宋齐丘下山后,将闵父所赐之字“超回”,改为“子嵩”。未及两年,就自荐于时为昇州刺史的徐知诰,风生水起,成为其不二的谋国之臣。</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