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西,是一片杂乱的民居,房挨房,屋顶相连,参差不齐,内中却突兀地耸立着一座残破的佛寺,寺门匾额已然破旧不堪,依稀可辨。“光明寺”三个字,倒有两个字缺撇少捺,唯有“寺”字还算齐全,使人知道这不是贫民的居所,而是一间佛寺。
昏暗的禅房里,一灯如豆。
高琼浑身精赤地躺在木榻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位僧人正在借着微弱的灯火,给他伤口上上药。僧人黄眼金睛,高鼻隆额,目陷颌宽,一眼望去,就知不是中土人士。高琼仰面朝天,眼望斑驳剥落的屋顶,残缺的佛陀画像,张牙舞爪,目露凶光,如同恶魔一般,扑面而来。高琼回首前尘,不由泪如雨下。僧人给他伤口上上着药,手法虽然生疏,却还细致。
“孽由心生,缘由祸起。种前因,得后果。施主十余年来耍横撒泼,直有今日之报应也!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僧人见他醒转,悲天悯人地喃喃道。
高琼突然翻身滚下榻来,跪倒在僧人的面前,以额撞地,泣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请大师慈悲为怀,赐予刀法。”僧人面露难色,道:“非我教中弟子,不得传我法术。况且,还需立誓誓死效力光明尊者,方可入教。可你身负血海深仇,无日或忘,又怎能遵我教规?”
高琼额头印血,叩拜不止,道:“只要能学到大师的刀法,虽死无憾。”僧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教‘三印十戒’,以光明为本,你岂能守得啊!”高琼急切道:“我能守!我能守!只要报了这深仇大恨,我就皈依佛门,恪守戒律,永为佛奴。”僧人摇头道:“三印暂且不说,十戒之中,仅‘戒杀生’一条,你就无法做到。”高琼额头鲜血淋漓,仍然撞地有声。
僧人似乎颇为不忍,犹豫再三,终于伸出手将高琼搀扶了起来。僧人深深地看着高琼,道:“也许你将是我教中注定的魔障,是上天用来磨砺我教的恶魔。但是,现在和尚却不得不收你入教。”僧人稍作停顿,接着道:“我教乃是光明‘摩尼教’,教旨为‘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三印为‘口印、手印、胸印’,十戒则为‘戒妄拜、戒谎语、戒贪欲、戒杀生、戒奸邪、戒偷盗、戒欺诈、戒行巫、戒二见、戒怠惰’,另还有五净身‘真实、不害、贞洁、净口、安贫’,我教崇尚‘年易一衣,日受一食。’苦行修道。道成之日,当可成为自由教徒,宣布大道。贫僧法号‘残缺’,你都听明白了吗?”
高琼默默地点了点头,眼中是绝决的冷酷。高琼在“光明寺”一边疗伤一边练习刀法,他本是个天资聪慧之人,只是不走正道而已。加之祖传“公孙剑法”的底子,他的刀法精进迅猛。“残缺和尚”愈教愈是心惊,此子天赋之高,超乎想象。七十六路“魔尊刀法”,不到半月的时间,居然让他学全了。
“魔尊刀法”传自古波斯,据说是黑暗之王窥视光明王国时,五类魔所使用的武功。当时,先意佛被五类魔所败,他的五个儿子,即五明佛,为黑暗王国的暗坛无明境界所困,被五类魔吞噬,伟大之父命净风、善母二光明使前往相救。不料,五明佛“如蝇著蜜、如鸟披网、如鱼吞钩”,无从救。净风、善母二光明使大战五类魔,终将五类魔与五明佛二力和合,遂造十天八地,由活灵使掌管。活灵造日月星辰,交由十二童女主宰。于是,才有了天地万物、白昼黑夜,这就是“摩尼教”的“二宗三际论”。
二宗即明宗和暗宗,也就是善恶,为光明与黑暗。三际指初、中、后际,初际为明暗分开。中际为黑暗侵入光明,光明与黑暗战斗,两者混合。后际时,明暗又重新分开,始有天地日月、人间万物。虽然,光明最终战胜了黑暗。但是,这套战无不胜的“魔尊刀法”却存留了下来,和“摩尼神功”一起成为了“摩尼教”的镇教武学之一。
当萧小人赶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大殿之上,已是高朋满座。为了澄清自己的无辜,萧小人只有耐心地等待下去,已然无法顾及与慕容延钊约定的归乡之期了。幸好,慕容延钊离京也不是很急切,当知道了此事后,还专程造访了开封府。归乡之事,就此耽搁下来。
“萧公子!来!坐本王身边。”赵光义笑容满面地起身招呼萧小人。贞俊禅师老脸有些发红,贞慧禅师更是冲萧小人异常尴尬地笑笑。萧小人对众人的态度有些讶然,心知与己有关,心下坦然。
此时,宋琪快步走进殿来,进门后,在门侧站定,朗声道:“王爷!赵夫人驾到。”赵光义愕然的当口,一阵香风袭人,一位仪态万方的明丽妇人在五六个丫鬟的簇拥下,婷婷袅袅地跨进殿来。
“啊!嫂夫人!”赵光义立即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可掬。来人正是赵普的原配夫人—和氏。“嫂夫人怎地大驾光临了?光义惶恐!”赵光义上前见礼。“臣妾参见王爷!”和氏微微一福,发髻上珠钗乱颤。
“臣妾闻听半月前相国寺失火,牵扯到一位义薄云天的大和尚,还有一位年少有为的贵公子,心下着实不安。虽然臣妾现身大庭广众之下,有失观瞻,但思及二人的清誉,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和氏温婉贤淑,媚眼红唇,嗓音清脆,令人耳目一新。
原来,那日和氏正在“天王殿”进香,低头膜拜之际,偷眼看到一个小和尚添香油时,将一旁的烛台打翻,引燃了佛像身后的帷幔,那火“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和氏心下慌忙,随身丫鬟赶忙将其搀起,因殿外鱼龙混杂,不便出殿,遂躲向后殿禅房。
和氏本想火势不大,三两下就该扑灭的。可是,小和尚在扑火时,将身上的僧袍也引燃了,他急于脱身,将僧袍扯了,随手一扔,却扔在了油火里,火势蔓延,瞬间飞腾而起,一场大火,在所难免。和氏在禅房中见此,欲冲出房门,却不料大火已将出路阻死。
和氏花容失色,与丫鬟躲在角落里,狂呼救命。此时,大火熊熊而起,殿外人声鼎沸,竟无人听到她们的呼救声。如此,约莫半个时辰,大火已将禅房的门烧毁,火焰势不可挡地窜进了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