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八月月底的最后一天,工地上散的比较早,赵默他们一路走回家碰到不少下班或者干活回家的人,有认识的就打个招呼,不认识的视线正巧撞上的时候也会露个善意的笑容。
他们这样的小县城比不上大城市繁华喧闹,却比那些地方人情味儿要浓厚得多。尤其是住在一片儿的街坊左右,七大姑八大姨的沾亲带故的亲戚都能沾上点边,走在街上看到的都是熟人,都能寒暄上几句。
赵二叔父子也都拿到了工钱,晃晃悠悠地和赵默他们小哥俩一起往家那边走,在街头药房门外突然就停下了。赵二叔说要去找老李头拿点药,赵默随口问了句:“拿啥药啊?”
他这句话一出,赵二叔还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赵玉柱先闹了个大红脸。他憨憨地笑笑,红着脸说:“也没啥药,就是让老李头给我瞅瞅。”
“哎,柱子哥你咋了?”赵默惊讶地上下打量一遍赵玉柱,眼前的柱子哥一直都是个牛高马大的壮小伙子,胳膊赶得上自己大腿粗,怎么看也不像是生啥病了要吃药的样子啊!
看到大儿子这幅样子,再看看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赵默,一低头还能看到站在赵默身边像个小木头一样的三娃,饶是赵胜利这样的爽快汉子也有点抹不开面子了。
他在赵玉柱肩头重重一拍,把他轰进药房门里去,然后才对赵默咧嘴一笑:“你柱子哥这不是也到该定亲的岁数了,女方那边家里讲究,一听说是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的小伙子就担心,怕小小年纪就把身子累得落下病根。你二婶子也惦记着这事,左催右催地让我抓空带柱子给老李头看看,把把脉啥的,把身体调理好我和你二婶子也能早点抱孙子。”
前面的话赵默还能听懂,柱子哥已经二十一了,家里又不困难,确实是该说亲了。连金发哥明年都要娶媳妇了,哪像他,父母都不在了,有个亲大伯家里平常也不走动,他妈那边的两个舅舅更是对他们避之不及,连个给他张罗这些的人都没有。
不过赵默从来没有为这事发过愁,反正他过了年才十八,岁数还早着呢。再说了,就他家那样的境况,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自己长得顶多算得上端正,十里八乡的姑娘还真没有能相中他的。
赵默早就在心里琢磨好了,至少要等二弟考上大学自己才能想结婚成家的事,而且即使结了婚也要继续养着三娃,三娃长大了脑袋要是彻底好了,能说话了,自己就张罗着给他娶个好媳妇,三娃要是傻一辈子,他这个当大哥的也要养他一辈子。实在找不着姑娘愿意接受三娃和他过日子,他就守着三娃过,等以后就去求人抱养个孩子来养老送终。
等听着赵二叔说到后面,赵默就越听越糊涂了。他看看眼前已经又关上的药房门,再看看一脸笑容的赵二叔,满头雾水:“给柱子哥看病和你们抱孙子有啥关系啊?”
这话问得赵胜利大窘,尤其是看到三娃也正抬头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自己后他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含糊着说了句:“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赶紧先回家去吧!”
说完他就想像拍赵玉柱那样拍拍赵默的肩膀,却被突然站到两人之间的三娃那小身板挡住了。没拍到肩膀,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豪气来,赵胜利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里,只好悻悻地冲赵默挥挥手,让他先走,自己则转身进了药房门里。
最后赵默也没搞懂药房的老李头是怎么和二叔二婶子抱孙子扯上关系的。离开药房后,他牵着三娃的小手沿着街道往前走,途中和吴嫂子、金花姐寒暄几句,代替木然冷漠而面无表情的三娃接受了她们热情的夸赞,一路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推开自己家门,赵默放开牵着三娃的手,站在门口对他说:“三娃乖,先去找你二哥,让给你盛饭吃。大哥去看看车子。”
三娃不动声色地收回空荡荡的右手,悄悄攥成个小拳头。他依旧是一声不吭,抬头用那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黑沉沉大眼睛瞅了眼赵默,然后就迈开小腿进了屋里。
看着三娃走进屋里,赵默才转身走到停放在家门口的车子前。这辆专门摊煎饼果子的车子还是他爸爸赵建全弄回来的,一看上去就花了不少心思,车架子什么的都很结实。
对赵默来说,这辆车子不仅是父母留下的遗物,还是他们兄弟三个赖以谋生的家什。所以他对车子很爱护,里里外外都擦得干干净净不说,还经常检查灶子、气管等地方有没有损坏或者漏气。
因为这一个多月都在工地干活,煎饼果子车就被赵默靠边停在了自己家门口,车上的小煤气炉和气罐都拆下来放进了屋里,车锁锁上,还从顶棚上往下兜头罩了块大塑料布。
赵默踮着脚把塑料布掀下来,抖抖,然后叠成四四方方一块拿着进了屋。灶间干干净净的,大锅的锅盖竖靠在锅台边,锅里面还冒着没散去的热气。他闻着米饭的香味儿走进东屋,就看到炕上放着的小饭桌和饭桌边面对面坐着的二弟和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