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翻过了年。
进了正月,小幺就离开了,搬去了镖局。
旋里镖局最终选择开在了苏州府,这镖局就是林二春用来自保的,自然不能隔得太远。
而且苏州府客观条件也很适合,不仅水陆交通便利,而且因为前一阵接二连三的出事,追查荣绩和忠义王余党,朝廷几乎是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宗旨,将整个苏州府的地下生意都清洗了一遍,如今虽然有点萧条,但是干净。
只要有门路,手续合法,做起生意来其实很顺畅。
苏秩也是个妙人。
前朝时候,他当过兵,做到了都教头的职务,掌教习之事,后来战败,前朝也亡了,他就返回家乡做了捕头了,前朝像他这样的经历的兵将并不少,所以五湖四海都有他的战友和他带出来的兵。
有混的不错的,跟他一样在衙门当职,也有走偏门的,入了绿林的,可以说黑道白道,他都有点儿门道。
掌镖局算是对了他的路子了,他打理起来毫无压力。
说他妙,还不仅仅是在能力胜任上,还在于他的个性。
林二春没有见过他,只从朱守信的描述和童观止搜罗来的信息里,就能很好的了解他。
说好听点苏秩就是有点儿理想至上,不会受人左右,也不会屈从现实,执着的追求自己的梦想。像所有读书人都立志于取得功名一样,苏秩执着于能领兵打仗。在于领兵本身,而跟立场没什么关系。
答应朱守信的邀请过来管理镖局,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跟梦想最接近的工作了,一样是教人练武和学纪律,一样是为人服务,唯一不同的是教导的对象是林二春让人从四处寻来的孤儿。
苏秩在外游历的时候也做过镖师,可没有哪个老板给过他这么大的自由和权限。
他对这个新工作甚是满意。
朱守信告诉他,幕后出资的老板是个女子,经营镖局只是顺便,实际上要做的是护卫工作,保护老板才是首要。他也没有像时下一些武人一般有什么抵触情绪。
眼下看来他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
这也省了林二春很多事。
说起来,林二春并不怎么擅长施恩和御下这些事情,但是她身边有一个现成的老师主动教她,恨不得大包大揽,就怕她累了,所以她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镖局步入正轨,她也收回了心思,一心待产。
而这时,她的肚子明显往下坠了,肚皮紧绷发硬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有点儿疼,大夫和产婆早就住在前院了,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生。
身体越沉,她反而越淡定,心里很平和,反倒是童观止,尽管大夫和产婆都说过她的胎位很正,孕期护理的也很好,没问题,他还是紧张得不行。
白天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晚上,只要她稍微动一下,他就能够从床上弹起来,还闹了几次乌龙将大夫给扯过来了。
林二春现在是真的在考虑要跟他分房睡,她身体沉重容易酸麻,本来就睡得浅,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扰得更睡不好。
“不行。”童观止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晚上我保证不吵你,不看着怎么行呢......”
林二春突然蹙了一下眉头,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童观止赶紧收声,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直到林二春缓了缓,平静的道:“阿旋刚才踢了我几下。”
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多么活泼好动,童观止是知道的,那是能在他媳妇肚皮上踹出脚印来的祖宗,他如释重负,叹道:“这家伙真是......”
还没叹完呢,林二春突然身体一僵,然后垂眸向下看,她伸手摸了摸裙子,再抬起头来,冲呆呆的看着她的童观止道:“我这次好像真的要生了......羊水破了。”
童观止只听见了前面的那句,许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次数太多了,这次他反应慢了几拍,有点不可置信。
林二春冲他点点头,“真的,这次是要生了。”她裙子都已经湿了。
童观止眨巴了一下眼睛,陡然回神,冲着屋外咆哮:“叫大夫,叫产婆!”
林二春刚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就赶紧过来将她抱起来了:“你别乱动。”说话间碰到她裙底的濡湿,他手上不由发颤,加快脚步进了隔壁的早就布置好的产房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紧张的捏住她的手问:“是不是很疼?”
林二春摇摇头。
她还没有什么感觉,这跟她记忆中生阿策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好像是先疼起来了......她这会儿才有点紧张了。
两个产婆就住得近,先到了,两人摸了摸林二春的肚子,刚问了她几句,大夫也到了,号过脉之后,淡定的道:“离生还早呢,现在还没有发动,我给你熬一副助产的药,你先歇着养精蓄锐,别乱动,最好别下床走动,喝了药还得等一会才能发作,什么时候肚子疼了,再叫我。”
老大夫说得清楚明白,林二春心里有了底,渐渐平静了。
童观止心里却兵荒马乱,看她喝过药,又陪着吃了晚饭,后来还帮林二春简单的擦洗了一下,他已经问过一百遍了,林二春还没有发作。
天黑的时候大夫过来扶了一次脉,知道孩子都还好好的,林二春放下心来,可童观止依旧急得像猴子。
在劝阻无效又赶不走之后,林二春干脆闭上眼睛打算先眯一会,眼不见为净,免得被他传染了跟着紧张。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跟童观止在后院,童观止在菜地里拔萝卜,可他拔了半天却一个也拔不出来,她在边上看得着急,要过去帮他,刚走到他身边,他突然站直了,高兴的举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红彤彤水萝卜给她看。他那样子看起来真傻呀,林二春让他放下来,他不听,还一把抱在怀里了,冲她笑:“二丫,这可是我生的。”
林二春突然就醒了,睁开眼睛就对上童观止正不安的脸。
他站在床边,摇着她手,焦急的问““二丫,你是不是痛了?别怕啊。”
林二春是在黎明时分发作的。
童观止被请了出去,他还想赖在这里,听说有些男人见了女人生产的过程会产生心理阴影,林二春坚持赶他走,他只能待在外面的花厅里,焦灼不安。
起初林二春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他跟她说话,他走来走去。
到后来,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赶紧生出他们的阿旋。
可这个过程如此漫长又煎熬。
外面天亮了,又慢慢暗了下来,她统统一无所知,直到她疼着疼着,又突然不疼了,才惶然惊觉,居然已经过去一天了。
大夫已经不顾男女之防进来了,说了什么,林二春浑身都木然了,根本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