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心知叶景秋这次再难有翻身余地了,多半还会搭上整个叶家。
若干罪证被禁军都尉府一一查出来,许是有些太吹毛求疵,倒也确是都是真的。那些错处若是在平时,大概不过斥责两句罢了,如今……就像一块块石头摞起来,便是再小,只要数量足够多,也能生生垒成五指山,生生压死叶家。
当永昭三年的第一场冬雪铺天盖地地铺散开来时,吏部尚书叶阗煦被带入了禁军都尉府候审。
这就和苏妤无甚大关系了。致叶景秋被废黜的是那巫蛊一案,但逐渐压垮叶家的,与那事关系并不大。
德容殿里暖融融的,案上的小小火炉边铺了个小毯子,子鱼躺在上面睡得四仰八叉。苏妤抚了它半天它都不做理会,终引来了苏妤的一声埋怨:“我病着的时候你时时在旁边守着,让我好生感动;如今我病好了想陪你玩,你反倒懒洋洋的不肯理我?”
“呼……”一声沉重的鼻息。子鱼翻了个身趴过来,抬了抬眼睛瞧着她。
“得了得了,别瞪我,你睡吧。”苏妤笑道,子鱼便蜷了蜷身子,心安理得地继续睡它的觉。
不一会儿就睡得沉沉的了。苏妤站起身去了小厨房,屏退了候着的宫人们,她看了看各样的食材,思量了一会儿动起手来。
实在是下着大雪无事可做,只好拿还算可以的厨艺给自己解解闷。
其实食材多半都是清洗好的,苏妤简单地又洗了一洗,便动手做了起来。手上还算熟练——这要拜那两年的苦日子所赐,那时因为只有折枝在身侧,许多事都要自己料理着,时常动手做两道小菜,厨艺自是练了出来。
贺兰子珩到德容殿时,听宫人说苏妤去了小厨房,不觉起了些好奇之意,也不叫人跟着,径自前去看。
正巧看到苏妤忙得不亦乐乎。各种食材在她手中的刀下很快变成丁、丝、片、块,逐样搁进锅里。
皇帝倚在门边思量着:这是……做汤?
随着炉子的升温,厨房里慢慢热了起来,细密的汗珠从苏妤额上渗出来,她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面上犹带着一缕笑意,手里仍握着菜刀,抬手就用袖子擦了一把。
好嘛……平日里的万千仪态呢?
盛了一碗汤出来,苏妤回身将它搁在案上,想着凉上一凉,一会儿尝一尝味道。转回去又接着忙着做下一道菜。
无意间回头一瞥……汤呢?
视线抬起,苏妤就看见皇帝端着汤碗正吹着,讶了一瞬搁下锅铲,恭敬福身:“陛下安。”
“嗯。”皇帝应了一声,继而便喝了一口,仔细品了一品,告诉她说,“咸了。”
“……”苏妤颌首,平静答说,“陛下,那是准备留着煮面的,就是要咸一点。”
“……哦。”皇帝了然一笑搁下汤碗,绕过案台走到她面前,睇了她须臾,缓笑问她,“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亲自下厨了?”
“没事可做。”苏妤温声答道,“一闲下来,就总忍不住乱想。”
近来的事情确实太多。
皇帝点了点头,短暂的一阵沉默后,幽幽道:“叶阗煦入狱了。”
“臣妾知道。”苏妤轻有喟叹。倒不是装的,却也非可怜叶家,只是觉得当真是世事无常。
“罪状很多,但除却巫蛊一事,也没什么真说得上死罪的。”皇帝凝神说着,轻声一笑。复又看向她,“至于巫蛊的事,究竟如何,你比谁心里都清楚。”
陡有一滞。苏妤只觉连心跳都停了,强自定了神才敢抬起头,竭力平静地问他:“陛下何出此言?”
“还不肯说么?”皇帝淡笑未变,仍是看着她,神色间很难看出什么怒意。
他居然知道……
苏妤的神情无可抑制地变得惊诧不已,只觉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有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森然。强沉了口气,心知他会这般说出来,便是至少有了七八分的笃信。后脊一阵寒栗,苏妤蓦地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妾……”
“朕不是来听你认罪的。”皇帝垂眸看着她,“告诉朕,全部始末。”
“陛下……”苏妤张惶地抬起头,一时不知他为何要追根问底。皇帝仍是神色淡淡的,只是定定地瞧着她,等她说话。
贝齿狠咬,苏妤低下头,终是一五一十地将全部事情都道了出来。从发现叶景秋的蛛丝马迹到反手一击、喝大寒汤装病、收买钦天监和道人……
见皇帝如此,她不敢说半句谎话,却是略过大长公主不提。关于娴妃,也只是说了娴妃帮她查书之事。
其他的……娴妃本也没做什么就是了。
待她说完,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没了?”
“……是。”苏妤低低道。
“你知不知道巫蛊是死罪、欺君也是死罪?”皇帝又问。
“知道。”苏妤答得平静。
“如是朕要把巫蛊和欺君的罪都治在你头上呢?”皇帝再度问道。
苏妤一颤,静默须臾,只反问说:“陛下什么时候起的疑?”
“从钦天监劝朕查是否有魇胜开始。”皇帝倒是利落地给了她答案,“加之姑母明明看到你住在成舒殿,仍怀疑你的病是因为朕待你不好所致,未免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