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见陈澜上身秋香色潞绸小袄,下头是白绢挑线裙子,外头罩着一袭半旧不新的蜜合色剪绒披风,看着毫不奢华,与陈衍那一身簇新的华服却是截然不同。忖度昨日祖母提醒的那些,她越发觉得没错,于是笑吟吟地攀谈了两句,她便说道:“陈姐姐,我虽是初来京城,可已经听说了姐姐的名声,不但重孝悌,就是针线也是第一等的,心里着实钦佩得紧。姐姐眼下若是得空儿,我实是想多多请教。”
最初还是陈公子陈小姐,这会儿年龄还不知道,就顺杆儿直接叫上了姐姐,饶是陈澜自己从前见惯善于拉关系套交情的人,也不禁有些讶异。她奋不顾身救弟的事情据说是传扬了开来,可应该绝不到民间也人尽皆知的地步,更何况,闺阁千金针线如何,又怎会有不相干的外人知道?于是,她敷衍了两句,随即便趁苏婉儿不注意朝芸儿打了个眼色。
芸儿早就不耐烦了,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苏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和小姐已经累了,正打算到精舍去休息休息。”
苏婉儿原想着陈澜看着是个温文守礼的人,好说话得紧,哪曾想到主子尚未开口,一个丫头竟然跳将出来,顿时脸色有些发僵,随即假作没看见芸儿,强笑道:“既是姐姐眼下累了,不如改日我登门拜会,要说咱们家和侯府本是有亲……”
要是她说别的也就罢了,偏提到登门,芸儿立时想起刚刚山门外就是这位和自家少爷搭讪,这会儿又口口声声把侯府拿出来抬高自个,分明没存好心,本来就讥诮的言语里头更藏了几把小刀子。
“苏姑娘,恕我说一句实话,侯府的亲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谁上门都要求见主子,哪里忙得过来?苏姑娘既然又知道咱们小姐孝悌,又知道咱们小姐针线好,想来该当知道,如今侯府正有事,咱家小姐成日里忙碌都来不及,实在没工夫见外客。再说,我是侯府的世仆了,这么多年了,可也没听说老侯爷认过什么苏家的亲戚。”
陈澜虽说觉得芸儿这一通话犀利痛快,可看到见苏婉儿那张脸从发红到发青,从发青到发白,最后赫然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她连忙朝芸儿丢过去一个眼色,随即轻喝道:“芸儿,在家里没规矩就算了,在外头也这般口没遮拦!”
芸儿这才满脸不服气地退下了。
陈澜便笑道:“芸儿给我惯坏了,说话便不饶人,若有冲撞之处,苏姑娘还请不要见怪。”
苏婉儿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随即才勉强笑道:“陈小姐说哪里话,原是哥哥不该大吵大闹,别人才会错了意思。只是,好教姐姐得知,我家祖母和老侯爷确确实实是认过亲的。那时候老侯爷出镇甘肃,正好先祖父也在甘肃为官,两边走动了几回,老侯爷和我家祖母对过族谱之后方才认了同宗,老侯爷还有一块玉留在我家祖母那儿……”
这关节陈澜压根不想细听,更不想弄明白,她只知道,今天苏家兄妹俩出现在护国寺实在是巧合得有些过头了。她就捂着嘴剧烈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苏婉儿那楚楚可怜的陈情,随即假手扶住了旁边的胡椒,这才歉意地笑道:“对不住,我身体不好,不能多见风,所以素来闷在家里,来往的人少,就算是亲戚也实在是认不全。”
她一边说一边咳嗽,周围的几个丫头全都是机灵人,胡椒上前忙着顺气,苏木更是拿出了随身带的蒲包,倒了热茶送上来。忙活了一会,苏木才上前对苏婉儿行了个礼,又开口说:“苏姑娘,我家小姐年前才大病过一场,就是刚刚今天这番祭拜,如今也有些挺不住,才向寺里借了精舍休息。实在对不住,我们得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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