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初三,很快就是腊八,然后小年、除夕、上元节,一个月的喜庆、热闹。这集市上更是早早红火起来,各色的果子、干货,春联、窗花,胭脂水粉、绒花、珠钗,到处都红彤彤、喜气洋洋的。人们都好像不缺银钱似的大包小包地采买,脸上都洋溢着笑。
冰璃本不想来的,但一是新造型“保质期”就这一两天【废话!化过妆的都知道,不然就不需要定妆、补妆了】,小璃也很期待佟掌柜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二来自从病好了之后,斯墨就采取了“近身盯人”的战术,别说东海不让去了,就连上山,都得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好在小璃也很喜欢这种黏在一起的感觉,非常安心。
眼见心蓝斋就在前面,墨拉着小璃踱进店里,呼了声:“佟掌柜。”
“不好意思,日前,佟掌柜已将店盘给了我家二爷,敢问客官尊姓大名?小的好去查底账。”答话的是个少年,十五六上下的年纪,说话却极为沉稳。
“你家二爷?佟掌柜去了哪?”墨目光一转,正瞧见有人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原来是旧相识,“许易善,许大人,放着监军不做,来这荒乡僻壤监督古玩玉器么?”
“哈哈,将军不也是弃武从文,改绘丹青了?就算你不署真名,以为圈中人就不认得么?未免太不小心了。”这人凤目狭长、淡髯几缕,薄削的嘴唇轻抿了口茶。
“好一个守株待兔。小璃,去外面等我。”墨猛向后推了璃一把,却早有那店中的少年关上店门堵在了那里。
“将军,你我从前多有误会。皇上疑心重,才有了监军这么个位置,无非是怕将军征战在外拥兵自重的制衡之策。”许大人口气轻飘,全然听不出情绪。
“好个制衡之策!将士在外生死须臾,一腔热血为国抛洒,却落得父母亲眷被人挟持,真叫人齿冷心寒。许大人当的好差啊。”
小璃靠过去扯住了墨的袍袖,感觉到微微的颤抖,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家人,难道……
“圣命难违,非我本意。实不相瞒,前不久,朝堂上生了异变,皇帝明明正值盛年却突然病重,趁这个机会,几个王爷、皇子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现在肃王爷势力正盛,人人自危啊。”
“说得轻巧,一十八口人的性命……说了这么多,看样子许大人也是失了势,又投了哪家新主听差?”一丝怨愤一闪而过,墨的眼神又淡然下来。
“听差?只保住命在已是万幸,不然,我怎么会来……呵呵,我也不会和将军相遇啊!提些陈年旧事只会伤了和气,将军想必是和佟掌柜来谈生意的,咱们还是在商言商吧,呵呵。”许大人又端起了茶碗,干笑了两声,没有喝。
“生意我只和佟掌柜做。”墨拉着小璃转身欲走。
“将军听我说句话再走。二爷祖上也是做字画生意的世家,来这里避祸,正遇上佟掌柜急着盘店,问了缘由,原来他学人家赌玉,却买了一堆石头回来,不但折了本钱,还欠了高利贷。我家二爷对他也算雪中送炭了,那佟掌柜现在还不知躲哪里去了。再说明白些,您现在是画师,二爷现在是这铺子的掌柜,都是为了生活,有什么不能谈的?”那少年明明连墨的脸都不敢瞧,却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话。
按自己的性子,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的心也是有的,可现在身边还有小璃,难道真要他日日只啃桌椅板凳,睡个四下透风的房子?他一看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啊。就算这是有人有意设的局,也先过了今天再说。墨暗下了决心,道:“今天是来交画的,一共五两银子。”
许大人,现如今的许掌柜展开画卷,只见画中青竹为林,山石堆叠,溪流尽头有一白衣侧影,衣袂翩翩,虽看不真切五官,却更多了朦胧美感,令人浮想联翩,不禁道了声好。“前几幅山水、兰、竹,虽说都意境深远,这一幅却更上层楼,都说将军擅画人物,今日得窥一斑,荣幸之至!”许掌柜越说兴致越高,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凤目流光,淡髯乱颤,说不出的兴奋。
“你见过我的画?”墨的脸上有了几分惊讶之色。
“我家二爷私下最喜字画,您的画不知收了多少……”那少年说着,竟忍不住要笑。
“那佟掌柜心也太黑,你不知道他用你的画赚去了我们多少银钱。快去拿十两银子来!以后你有好的送来便是!有多少,我收多少!”一双狭目已眯成了缝,迅卷好画卷,亲自把钱送到斯墨手上。
墨接了银两,没有言语。反是许掌柜又开了腔,“刚才多有怠慢,这位姑娘想必是?”
原是同性不设防,亲近惯了,今日做了女子打扮,小璃也是不懂避嫌的。这许大人又对自己家事“极为明白”,墨直言道:“正是我刚过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