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无忧见封戎并不追问,只得继续说道:“你爹报仇前,曾找过我。”
听到这里,封戎才将目光移到卿无忧脸上,目光中有了一丝疑惑。
“一天夜里,他突然从我窗子跳进房中。一身黑衣,并不遮脸。他原是这样直白的性子,自然是不怕别人将他认出。我早已睡下,封聿他。。。站在房中,侧立于我,眼睛始终没往我这里看一眼,当时的我竟有些顾不得少女矜持,一心想让他看我一眼,就算我衣衫不整。”
桃花悄悄地红起了脸,想起与封戎在山洞里,那时的她可不止是衣衫不整。
“我问他为何而来,如果他说他是来接我,愿意与我两人厮守,这相国小姐的身份我随时可以抛弃。但他说,他即将去找仇家报仇,留下幼子一人,放心不下,希望我代为照顾。害了封家的人我当然知道是谁,也知道他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封聿此番报仇,不可能全身而退,他来找我,竟是交待遗言。我自然劝他放弃,甚至不顾脸面地说出愿意代替他的妻子,照顾他和他的儿子。”说着,望了封戎一眼,目光带泪,“他不答应,却也没有说出伤害我的话,只说,我是他唯一可以托付的人。然后,交给我一封信,一张图,说他的儿子就在这地方,若他回不来,请我一定代为照顾。说完,就要离开。我怎么甘心这就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叫了一声‘封聿’,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停住,转头对我说,‘若寻到幼子,告诉他,父仇不必报,我亏欠于他,母仇,一定要报。’旋即跃出窗外,转眼不见身影。”
桃花听得心痛万分,却分不清到底为谁。
卿无忧拭了拭眼角,续道:“相国府不是寻常百姓家,封聿一身武功,来时竟未惊动府中家丁暗哨,可我那一声‘封聿’却惊醒侍丛,我爹带人进我房间时,我只来得及一把抓起桌上一封信藏在袖中,手忙脚乱中,竟然打翻桌上茶水,浸湿了另一张图纸,纸上字迹被糊得无法辩认。所以,才找你找了这么久。”
玉冷溪长叹一声,怪不得以前听到这个故事,总觉得缺了什么,无法连贯。从不出门的卿无忧怎么这么确定能找到封戎,而且让他只往北方谷底搜寻,想来是图上所示,可只能看出大概,就这么长年大范围地搜寻。心爱之人临终所托,难怪她终其一身也想找到封戎,以报家仇。
封戎漆黑的眸子变得愈发深不可测,坐在一边,也愈发沉默。
桃花已忍不住掉了眼泪,到底谁更可怜些?这个故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是善始善终的,卿无忧还活着,却活在仇恨与思念中,若让她这样活着,倒还不如像封聿一样死个痛快。
卿无忧平复心情后,柔声道:“所以,我让小溪劝你报仇,以为你会满腔愤怒地答应,却没承想,你不愿。”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原就用不着别人插手。”
桃花心中一紧,怔怔地低着头,说不出话。
封戎道:“我虽未为人父,可也知道丢下几岁大的孩子一人在山里,自生自灭,这跟亲手杀了他没有两样。他大可等我长大,再一同报仇。”
卿无忧一愣,默然不语。
“我娘将我护在身下,才被乱刀砍死,他不及来救,却将罪怪在我身上。将我带到这里后,没对我有过一丝呵护。他急不可待地想要追随我娘而去,却忽视了我娘留给他的唯一责任。在你心中,我爹想必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吧?”
封戎的话并不咄咄逼人,可卿无忧却无言以对,她只是深爱着封聿,又哪有心思想他对家人是怎样的责任。况且,封聿对妻子的深情,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
封戎冷然道:“父仇我可以随心而定,但我娘的仇,却是一定要报的。”这一点。他从未否认过。
玉冷溪插嘴:“我让你报仇你又说不愿?”
封戎冷笑:“你从头到尾都只说让我报我爹的仇,可曾提过我娘半分?”
“我。。。我有说父母之仇。。。。”
“我爹,是殉情。对我来说,只有杀母之仇。”
殉情。。。殉情。。。。卿无忧心中一片冰冷,她惦记了近二十年的恨,竟只是对爱人的殉情吗?是啊。。。说起来,封聿确实从未让她替她做什么,自知亏欠幼子,才让她代为照顾。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想到此处,竟觉得心中再无挂念,遂从衣袖中拿出一封早已泛黄的书信,搁在桌上,道:“对不住,我原以为这信是给我的,才拆开来看。看后才知道这是给你的信。从此以后,于封聿,我再无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