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爷压根就没睡,他身上没力气,精神却是睡不实,听着屋外有嘀嘀咕咕小声说话,便让自病伊始就不敢稍离苏培盛拉开了房门。胤祥带着口罩,几步踏了进来,瞅见他面容憔悴、颌下胡渣,心头一痛,转身就要出去和八哥理论!
雍正爷瞅着他不吭声,只有牙关咬得死紧,心下诧异,却突然福至心灵:“可是……胤禩来了?”他嗓音沙哑,却带了一二分令人难以觉察希冀。
胤祥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愤恨地点了点头,刚要发作,却忽见床上四哥愣了愣,一双眼睛盯著了床顶,却突然癫了似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十三被他吓了一条,几步冲过去:“四哥?!”莫不是气傻了?他刚要扭头叫医生,却被雍正爷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用,四哥高兴……”他笑得有些虚弱,却掩不住开怀,“他到底是来了……哈哈哈……”
十三被他抓着,也不好挣扎,正要用求助眼神瞥向苏培盛,就见他家好四哥用自病后从未有过好精神同他挤了挤眼睛,拿口型死不正经地对他比划:“请你八哥进来。”
胤祥愣了愣,雍正爷松开手,推了推他:“去。”
胤禩进来时候,唇线抿得死紧,活似就要找人干上一架。只是当双眸撞见了雍正爷眼睛,里面瞬间闪躲与化不开担忧,还是须臾就戳穿了他。胤禩便只得对方近乎露骨回望下,颇有些狼狈地收回了视线,取出所携圣旨,照本宣科地念诵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上:“四哥身体抱恙,不必起身谢恩了。”
雍正爷却没有如他预料之中那般愤怒,只是顿了顿,似乎聚拢了下神思,才问道:“儿臣谢皇阿玛。那八弟,我等可是现就启程?”
胤禩有点反应不过来,喉头滚了滚,方生硬着道:“如若四哥方便。”
雍正爷别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作势要撑着起来。胤禩脚步一错,险些就迈上去扶他了,苏培盛抢了先,四爷却这时候抬起头:“为兄好歹也是千金之躯,还是由八弟来?”
胤禩顿了顿,到底上前,而十三便一直立门口看着。雍正爷却似找到了一个非常好契机,胤禩靠过来当口,将身上所有重量都压了对方身上。熟悉体温、熟悉怀抱,却瘦了很多,这是胤禩头一样感觉,却紧紧扶稳了他。
雍正爷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八弟放说了‘愿一力承担’,圣意难为,四哥定当全力配合。只是身上无甚力气,小八……可以扶我上马车么?”
直到半扶半抱着比自己还要高大些四哥,将人塞入率先准备好马车内,胤禩似恍恍惚惚地觉着——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雍正爷却懒得再给小狐狸没事儿瞎想机会,不舒服地哼哼起来,表示“一力承担”弟弟怎么能不做同乘马车呢?
畅春园边上别墅,距离四哥府邸到底是有段距离,胤禩想了想,跳了上去。他本以为老四拉自己进马车,是要乘机发难,熟料想,刚一上车,这人竟然头一歪,重睡了过去……十三跟旁边骑马上,看着放下车帘子,与安然氛围,神色若有所思。
胤禩却管不得那许多了,弓□子,去端详四哥容颜。
仅仅二十多日未见而已,这人怎么就将自己折磨成了这样?!马车略略颠簸了一下,雍正爷颈下无枕,头自当往一侧歪去,而胤禩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同时抽出了车内靠后位置枕头,给他垫好了。动作并不似他语气那样锐利,温柔妥帖。
雍正爷许是睡得舒服了些,眉宇微松。
马车内其实很舒适,胤禩特意寻了卧式马车,板上也扑了厚厚几层毯子、软垫,车窗纱却是轻柔挡光,风时不时地吹进来些许,让人安心、惬意。胤禩望着那人慢慢变得平稳睡颜,内心终于是好受了点儿。
他其实,自江南回来,就体味出了皇父明里暗里埋怨四哥办事不利——没如他所愿,揪出自己与大千岁党余孽到底有何关系。他江南漕运之事上已然欠了老四一个天大人情,姑苏城外寒山寺外地倏然心动,也让他忖着无论如何,不想真夺嫡纷争中把四哥装进去。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可能,不如就此遂了皇父心意,表明他同四哥再无任何挂系了吧?
忖到这儿,马车又是一颠,四爷却倏然闷哼了一声,弓起了身子。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胤禩一惊,方忆起这人后背伤还……他抿了下嘴唇,还是没有忍住,凑过去,伸手隔着四哥裤脚他左脚脚踝地方摸了一摸,雍正爷明显瑟缩了下。
胤禩再不疑有他,心里发苦,越性儿就将人挪到了自己腿上枕着。这总不会再颠了吧?
可不是不会再颠了么?
雍正爷找了个特别舒服姿势眠着,一副未曾苏醒过模样,口中咕哝了一声:“小八……”脑袋胤禩腰腹之间蹭了蹭,毛绒绒地活似一条大型犬。
胤禩心里一颤,又行了会儿,瞅着这人真心睡熟了,他悄悄伸出了手……
十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交缠了一处。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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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康熙五十五年,本也不该是雍亲王亲自去禩贝勒别墅宣旨。但雍亲王他去了,那种明摆着上门找抽行为,只为了隐藏心里深处一个秘密:他必须亲自去一次,允禩病得很重,他放心不下。
也许,他心里皇位是重要,可是直到曾经雍正爷过世,对老八,他放不下。
遂彼时,躺马车里雍正爷,胤禩瞅不见地方,悄然弯起了唇角。
「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莫忡忡。
只信有初终。」</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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