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后悔莫及的表情,冯静宜不禁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日这么晚了,母亲明知道表哥表嫂要歇息了,还非要赶着过来给他们道歉,难道真的就只是仅仅道歉这么简单?因为前些天在汾阳侯府受了惊吓,她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安,便是母亲让定远侯世子夫人带她出门应酬她都以身体欠佳婉转拒绝了,一直躲在屋里绣从九江带来的未绣完的打算送给定远侯世子与夫人的两件精致的外袍。她别无所长,唯有一手精妙的绣技让她颇为自负,因此给梦姐儿喂食甜酒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只是事后听说而已。尽管如此,她也感觉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小时候并不太清楚,但现在她已经年近及笄,大致对自己的母亲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甜酒引起孩子过敏的事情,从前在九江的时候就发生过两回,同样的事情竟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或者说是在母亲的怂恿下发生,又该怎样解释?除了母亲有心引发事端,似乎找不到第二个借口了。
因此,冯静宜心思百转,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沈珂夫妇的眼睛。整件事情的内情,唯有她一清二楚。但是,她明知道是她母亲不对,却没有勇气对别人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母亲之所以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用意,她虽然对母亲不满,却也没有反抗她的勇气,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敢轻易生出来。
这时,苏玉妍已微笑着招呼林姨母坐下,应酬了几句客气话,眼见冯静宜面色不佳,便又关切问道,“静宜妹妹怎么了?气色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好?”
冯静宜这才惊觉过来。忙抬起眼睑,掩饰地一笑,“我没事,不过是因为在屋里呆久了,那眼睛总盯着绣花针看,这会儿觉得有些疲乏而已……”
“原来是这样。”苏玉妍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着请她坐下。
冯静宜眼角的余光向自己的母亲轻轻一瞟,见她稳稳地坐在苏玉妍的上首,心里暗叹一声,只得也跟着坐下。
双珠已亲手端了托盘进来。盘里放着两个盏热茶。
林姨母接在手里,竟还揭开茶盖轻轻划开杯里的茶叶,慢腾腾地喝起茶来。
冯静宜心里恨恨的。有苦说不出,也只得接了双珠送到眼前的茶,却没有喝,顺手搁在身边的茶几上。
这个时候,苏玉妍再看不出林姨母有意在她屋里逗留。她可真是傻子了。她心里微忖,便佯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还叫双珠取了几色茶点过来。
林姨母倒也真是坐得住的,一边喝茶,一边热情地问起了苏玉修婚礼的盛况。
苏玉妍也不知她意欲如何,便索*无巨细地把婚礼的盛况说了一遍。流露出十分满意的意思来的。
沈珂坐在旁边,不时轻声补充两句,倒也没有显出什么异样。
冯静宜微微有些窘迫。双手轻轻绞着帕子,眼睑低垂,唇角紧抿,将她不安的情绪泄露无遗。
苏玉妍想着林姨母原是为道歉而来,此时却露出对苏玉修的亲事更加关心的意思。不由得朝沈珂看去。
而这时,沈珂也向她望过来。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一撞,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双双抿嘴为笑,又转向侃侃而谈的林姨母。不管当初劫持林采莲是不是为了冯静宜的亲事,现在林采莲已堂堂正正嫁入苏家,那件事便可以揭过不提了。只要林姨母母女不再挑起风波,他夫妇二人看在沈珂先母的份上,倒也能容下她们。
林姨母大夸特夸了一番苏玉修,这才步入正正题,“……原本我也想带着静宜过去贺喜的,但毕竟隔了这么多层,又没接到喜帖,也不便冒昧前去……听说林家小姐也是个绣技精妙的,还绣得一手无人匹敌的双面绣……我们静宜从小就特迷这刺绣,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若是林小姐能教教我们静宜就好了……”
说了这么久的闲话,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苏玉妍心里一沉。林采莲今日已经出阁,已经正式成为苏家夫人,而林姨母依旧称她为林小姐,这其中的用意,就是不用揣测,也知道绝对不善!况且她还要让林采莲教冯静宜学双面绣,就更不知她居的什么心了!她心里暗忖,不动声色地扫过静坐在一旁的冯静宜,却见她一张俏脸比先前更为局促,仿佛她母亲说的这番话让她更加难堪,苏玉妍便淡淡一笑,“等我有空回苏家,便把这事跟我弟媳说一说……等过了新婚,她也会过来串门儿,到时候不用我牵线,姨母您老人家就可以亲自跟我弟媳说了。”
林姨母听说林采莲过了新婚便会来定远侯串门,心里不禁暗暗欢喜,但脸上却没流露出什么喜色,只微微笑道,“那敢情好……就是我们静宜,生性腼腆,怕不好意思跟林小姐提……”
苏玉妍听她说的仍是林小姐,自然心生不耐,勉强笑道,“由姨母亲口跟我弟媳说也一样。”
旁边沈珂眼见苏玉妍失了耐心,便轻轻咳嗽一声,端起茶来小啜 一口。
“……那就这样说定了,回头林小姐来了,我再亲自请她做静宜的师傅。”林姨母听见沈珂的咳嗽,又见他端茶,这才缓缓起身,笑道,“都这么晚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