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笛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儿,豆大的汗珠自他额头骨碌骨碌的滚落下来。
“你且老实告诉我,晗晗被你们弄去哪里了?”
一颗头摆得如同拨浪鼓似的,秋笛急急的解释道:“爷,笛儿不知,这事儿笛儿真的不知!”
一丝冰冷开在了他细嫩如藕的脖子上,和一缕温热粘稠淌了下来。
“你莫要抵赖,晗晗早在之前便告诉了我,若想保命,便是实话实说为好!”
霓裳绦绦,秋风卷发梢,笛自竹来若曲娇。
倾不知身远无顾,心在,意无着。
勿念,不忘,明日是何朝?
怨情长远命不许,了然无挂恨何消?
穆清晗在拜托四虎送出的信笺中,每一句话中的某一个字头,组合在一起便是“秋笛心意不明了”,大抵意思既是秋笛的心思不易猜透。
既说他不易猜透,那证明他肯定是知情人。
穆清晗那时便知晓死期将至,还在做垂死挣扎,只可惜没起到细微作用。
秋笛嚎啕大哭了起来。
“爷啊,跟笛儿没关系啊,这些跟笛儿真的没关系,都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主意,我只是照做而已啊,我也是被逼的,爷就饶了笛儿吧!”
“晗晗在哪儿?”
剑锋更切深了几分,血又多渗出了几分,纳兰容德的笑容也更冷了几分。
生死攸关的当口儿,论谁也是要自保的,秋笛猛的推开了纳兰容德的手,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上,双手捂住了脖子处的伤口。
“爷,真的不是我,晗晗,他被二位夫人抽打至伤,又用盐腌渍全身剥掉皮肤,又,又,又包上了黑色毒蛇的皮,咱,咱府上那条黑色巨蛇,其实,其实就是晗晗!”他说到这里全身颤抖,捂住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透过指缝越流越多,“爷,你就杀了我吧,我亲眼看着晗晗受尽折磨,却帮不了他,我没用我糊涂,可是,爷,我怕啊,她们说若我不从,我便和晗晗一个下场,我怕,我怕啊......”
不知为何,纳兰容德的胸口传来了一阵闷闷的重重的疼,仿佛被什么人狠狠的攥住了心,只觉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便自口中喷出,跟着人就沉沉的栽倒了下去......
醒来之后的纳兰容德,第一件事便是冲到了后院丹炉,盛夏不宜开炉,丹房已是数月未开了。
无人踏足的丹房阴暗干燥,虽说不开炉炼丹,炉中之火却未曾熄灭。为这常年不熄的炉火,纳兰容德曾探寻西域,寻了妖僧克托得了火龙神油炭,才可保这炉火生生不熄。
无吃无喝无通风又高热的丹房里,穆清晗的蛇皮一片片的脱掉了鳞,跟着皮肤也开始腐败,肉也一点点的烂掉,随着高湿慢慢化为乌有了。
纳兰容德推开丹房大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教他瞬间泪流满面——
这里哪儿还有穆清晗的影子,根本就只有一堆白花花的连点儿血色都不带的骨架,小小的细细的,四肢尽碎脊骨狭长,肩胛被压得变形粉碎,一颗头颅圆滚滚的落在一边,没有那波光流转的目光,有的只是两个硕大的孔洞。
就是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人儿,曾经温柔的告诉纳兰容德他喜欢爷;就是这个早已残存不堪的人儿,曾经把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都掏出来送给那些街边讨钱的乞丐;就是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人儿,曾经捧着一片落叶坐在池塘边暗自垂泪;就是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人儿,曾经改唱了戏词对着纳兰容德秋波款款。
自出生于今,无论身份还是能耐,所有人都怕纳兰容德,唯穆清晗从不曾怕他,一颗柔软的心真诚的爱着他,一颗善良的心真挚的劝过他,莫要再造邪孽,唯他,唯他......
“只求若是现世有报,我代爷受便好!”
曾送自己离开的时候,穆清晗目光坚毅的望着自己,目光坚定决绝。
扑到那堆白骨跟前,纳兰容德小心翼翼的想要捧起来,却一碰便都散落了一地,涌泉般的悔意更是碎了一地。
穆清晗是活活被这丹房里的燥热折磨到干渴无水饥饿而死的,他死前一定是受尽了折磨。
死之前,他一定在思念着纳兰容德,怀念着他坚实温柔的怀抱,哪怕只有一瞬间,便也是足够了。
然,一切都只是念想!
人对了,时候不对,相拥了,却得到太早。
望着纳兰容德浑身上下冒着的腾腾杀气,丁艳瑶怀中搂紧了儿子纳兰忆晗,跪在地上节节后退,全身颤抖如筛糠一般,一颗漂亮的脑袋磕在地上,如咚咚捣蒜。
“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晗儿是无辜的,晗儿是爷的骨肉,晗儿还小!”
艾钰儿一听她这话,便就坡儿而下,指着她说道:“爷啊,蛇是二夫人找的,主意也是她想出来的,这所有的一切她才是始作俑者!”
“......”
纳兰容德面沉如水,用一双嘲讽的眸子看着她,一语不发。
秋笛见状更是跪爬几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
“爷,我们错了,真的知错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念在多年服侍爷的份儿上,就饶我们这一回吧!”
端起了落英才送来的茶,纳兰容德一边用碗盖拨着漂浮的茶叶,一边呼着清新的茶香,眼睛挑了挑,道:“饶你们这一回?哼哼,当日下毒手残害晗晗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饶他一回么?”
茶碗落地,粉身碎骨,瓷片飞溅,打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