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阁里点着明亮的灯火,沐寂北坐在桌前轻抚桌上的嫁衣,心情有些复杂,两世为人,她终于还是要嫁为人妻。
上一世她为感情所累,最终却因为情而命丧黄泉,不过幸运的是,这一世,她为情而生,而所嫁的这个男人,将她视为珍宝。
哪个少女不怀春,纵然她爱过,恨过,心死过,绝望过,可最终却还是被这个性子顽劣,手段残忍的男人所感动。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不能将其称之为好人,他们也许轻贱人命,也许罔顾生死,但是请相信,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为了让心中的人更好的活着,或者,为了让这天下中更多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却是你不可抛弃的,甚至是必须选择的,因为理解,也因为他们对你的付出,很多时候,即便是所行为恶,你却也只能不顾一切。
这大抵就是所说的,即便有朝一日,纵使天下人都背弃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后。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屋子里洒下如水的月光。
像是两年前一样,沐正德独自一人悄然走进,即便如今他穿着龙袍,即便明日她嫁与他人为妇,也许很多东西在不经意间都改变了,可是总有些人,有些事,经得住这似水流年。
“爹。”沐寂北站起身来,如她所料,沐正德总是要过来的。
沐正德拍手示意,让沐寂北继续坐着,手中拿着一壶热茶,放在了花纹繁复的桌上。
“哎,时间过的真快,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沐正德感叹着,同时抬手为两人倒了一杯热茶。
沐寂北纵然可以口绽莲花应付那些外人,可是面对此刻这个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父亲的男人,却说不出过多的言语。
“有些事,为父本不想说,不过如今既然你要嫁与他为妻,为父便还是要说的。”沐正德幽幽开口。
沐寂北点着头,安静的聆听着,目光落在沐正德的身上,只见他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倦容,不免升起一分心疼。
“关于玖夜的身世,为父已经调查了许久,当年他住在幽冥院,为父便派人调查过他的存在,不过所知不多,直到你和他在一起,为父才留心起他的事来。”沐正德的目光落在沐寂北身上,带着一丝纵容和宠溺。
他的孩子终究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女子,他相信,这世界上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也无论是权力,地位和金钱,终究没有一样可以伤害到她。
即便是千疮百孔,她却也有着一颗坚强勇敢的心,而这,正是他煞费苦心,最希望她能拥有的。
“玖夜的身世?是关于他的母亲?”沐寂北微微蹙起眉头,她倒是也想知道,这抛弃了自己亲生儿子还不算,还要接连追杀近二十年的女人,到底是何妨神圣!
“是,其实这个人虽然说起来陌生,但是离我们却也并不陌生。殷玖夜和殷玖笙的母亲正是南乔如今的太后,也是西罗当年的长公主殷绡。”沐正德缓缓开口提及这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沐寂北有些诧异,实在是没有想到殷玖夜的母亲竟然是西罗前任皇帝的姐姐。
“西罗的男子虽然逐渐没落,但是西罗的女子却逐渐兴旺起来,逐渐呈现出阴盛阳衰的场面,当年的殷绡更是被先帝赞誉为有惊世之才,甚至当年年纪尚小的多伦,也曾被先帝所赞誉过。”沐正德再次开口。
沐寂北想想,确实如此,这西罗皇室,确实如此,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子都没有几个可堪重用的。
“当年殷绡嫁入南乔,深得轩辕帝宠爱,产下了殷玖夜和殷玖笙这对双生子,要知道,这产下双生子可是大罪,对于她的后位甚至是日后的活路都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所以当年的殷绡为了后位不惜杀死两个孩子,只是当年皇帝正巧在南乔,殷绡怕留下马脚,便让皇帝将两个孩子带出宫杀掉,只是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将孩子杀掉,反倒是带回了西罗。”沐正德略显严肃的开口。
“殷绡果然是心狠手辣,虎毒尚不食子,她却如此歹毒。”沐寂北有些恼怒,想到殷玖夜独自一人被幽禁了那么久,不免感到心酸。
“所以,为父如今刚刚继位,此番各国齐聚,你们务必要小心南乔的人。”沐正德再次道。
沐寂北点点头,没有说话,沐正德继续道:“明日便要出嫁了,今日便早些休息。”
沐寂北点点头:“爹,你等一下。”
沐寂北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靴子,放在了沐正德面前:“前些日子问姑母要了爹脚的尺寸,做了一双鞋子,鞋底很厚,我在里面藏了刀子,只要爹你触动侧面的机关,刀子便会出来。”
沐寂北手上的是一双黑色绣有金色龙纹的靴子,她轻轻触动了一侧,一只淬着寒光的刀便无声出鞘。
沐正德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轻摸了摸沐寂北的头,拿着靴子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的极稳。
爹,如今莅临帝位,行路多艰,只盼你能一路安稳。
沐寂北洗漱好后,刚熄了灯,一道黑影便蹿了进来。
沐寂北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清床边的黑影正是殷玖夜,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殷玖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睡不着。”
沐寂北没有说话,男人补充道:“心跳的好快。”
沐寂北微微勾起嘴角规劝道:“早些回去睡,别误了时辰。”
殷玖夜这夜是在太子府睡的,所以一路过来也是花了不少时辰的,身上还带着一层湿气。
殷玖夜俯身轻吻了吻沐寂北的额头,沙哑着嗓子道:“晚安。”
“晚安。”沐寂北缓缓闭上双眼。
男人又站了一会后,这才消失在月色中。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沐寂北便被宫中的嬷嬷叫醒了,老太妃和沐正德也都是不等沐寂北更好衣便赶来了。
朝中的大臣和命妇们也纷纷齐聚明珠院,只是时间不如沐正德和老太妃早罢了。
沐正德还好,最先是在外面等着,双手后背着,来回踱着步子。
老太妃则是在沐寂北还穿着亵衣的时候,就随着嬷嬷走了进来。
“快,浴汤都准备好了么?”老太妃对着身旁的嬷嬷开口。
“回长公主殿下,都准备好了。”尚嬷嬷道。
老太妃上前拉着沐寂北走向浴汤,有些焦急,好似嫁女儿一般。
沐寂北红着脸,在宫婢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浴汤中漂浮着无数的玫瑰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穿好新准备的红色亵衣,宫婢便开始为沐寂北梳妆,梳理发髻的是宫中手最巧的尚仪,一头繁复的飞凤髻活灵活现,三千青丝在在她指尖缠绕盘旋,乖巧而温顺。
沐寂北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便是最未施粉黛,也含羞带媚,脸颊不由得更红了一些。
青瓷站在一旁看着,想帮忙却又不知该干些什么,傅以蓝昨日也是在宫中住下的,同青瓷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发髻盘好好,尚仪在沐寂北的发髻上插上了九只凤钗,寓意天长地久,后面垂下一抹金色流苏。
因为要带头冠,便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而后便是由服侍过多位妃嫔的嬷嬷,开始为沐寂北整理妆容,涂抹好脂粉后,金色的玫瑰花细贴在了脸侧,整个人顿时妩媚起来,看着魅惑人心。
“这额头上的朱砂呢,怎么还没画。”老太妃在一旁看的十分心急。
“是啊,这耳坠子呢,放哪了。”傅以蓝帮腔道。
就连青瓷也不淡定的道:“还有那金璎珞都还没有带。”
“殿下请勿急,这妆还未完,等到妆成,便会逐一进行,您放心吧,不会差的。”老太妃身旁的嬷嬷开口解释道。
老太妃这才有些慌张的点了点头。
嬷嬷用红色的画笔同那金色的花细配合,一朵朵纯金色的玫瑰瞬间像是盛开了一般,就连花骨朵都娇羞的垂着,原本妩媚的女子,一瞬间变得艳丽逼人,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妖媚,让人一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老奴前几日曾留意过公主殿下,研究了几日后,便发现这红玫辅以金细的妆,最适合公主殿下,这妆虽不常用,却并非是因为不美丽,而是鲜少有人能既能驾驭这金色花细的华贵,又能驾驭红色玫瑰的妖艳。”嬷嬷开口解释道。
“好!好!好!回头重重有赏!”老太妃连说了三个好字,始终移不开眼。
沐寂北闭着眼被嬷嬷倒弄着,手指微微抓着身上的衣服,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说不出的紧张。
直到最后,将殷红的口脂上完,屋子里只剩下寂静的抽气声。
“公主殿下,可以了。”嬷嬷躬身对沐寂北开口。
沐寂北缓缓睁开眼,镜子里的女子有些陌生,雪白的肌肤上贴着华美的花细,说不出的妖艳,鲜红的唇瓣饱满而丰盈,不同于往日的粉嫩,剪水的双眸含着情丝,褪去了以往的坚硬,带着几分柔情。
“我也想嫁人…”傅以蓝张着的嘴巴好一会才闭上。
青瓷则是微微红了耳根。
尚嬷嬷和几名宫婢将繁复的嫁衣拿来,开始帮沐寂北穿上,冰蓝色的凤凰在大红的嫁衣上格外璀璨,金色的牡丹争相绽放,各色的宝石镶嵌,如明珠生辉,夺目异常。
外面的沐正德也有些等的焦急了:“怎么样了?”
老太妃开口道:“你快进来瞧瞧,咱们北北可是这天下最美的新娘。”
不等话落,沐正德便走了进来,瞧见沐寂北的一瞬,整个人也愣在了那里。
她的女儿不同于楚凉的与世无争和肆意洒脱,也不同于楚凉的温婉清雅,楚凉是一个肆意的女子,如海水一般纯净,她可以和你烹酒为乐,也可以挥毫泼墨,她随性的洒脱,却又没有江湖女子的豪气威猛,而是淡淡的如一杯香茗。
而此刻的沐寂北却让他觉得,妖艳的如一只红莲,带着咄咄逼人的锐气,浓烈的好似一杯烈酒,在那温婉的面容下,却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将锋芒诠释的淋漓尽致。
尚嬷嬷将缀满东珠和金凤的头冠带在了沐寂北头上,沐寂北只觉得一瞬间头便沉上了许多,心头有些无奈。
而后一旁举着托盘的宫婢便鱼贯而上,手中尽是些珠玉首饰,尚嬷嬷对着沐寂北开口道:“主子,您自己选一些喜欢的饰品吧,这里的都是同今日相配的。”
不等沐寂北走上前,傅以蓝和青瓷便都跑到了前面,老太妃和沐正德也紧跟着过去。
“这个好,北北身上都这么些金的了,手上就选玉镯吧,这血玉的镯子也是红的,正好般配。”傅以蓝拿起一对红色的玉镯开口道。
“不好不好,我看还是选这个天长地久的金镯子更配一些,寓意更好。”老太妃不赞同的拿起一只精致的金镯子。
“这珍珠的耳坠也不错,小姐喜欢简单精致的。”青瓷的目光落在了一对珍珠耳坠上。
沐正德扫视了一圈,最后道:“这个紧锁的颈链也不错,脖子上有些太素了,应该多戴一些。”
沐寂北只觉得一阵头痛,却没有阻止他们的热情,这些人都深处权力中心,很少会这般开怀。
最后,沐寂北的耳朵上带了一对金叶子配以珍珠的耳坠,手上分别带着血玉镯和金手镯,脖子上不算璎珞还有一条红玛瑙一条金色的长命锁。
沐寂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负重累累,已经耗尽了六分力气。
嬷嬷放下沐寂北头上的面纱,红色的薄纱同头冠连在了一起,微微垂下在沐寂北的面前,遮挡住了那绝世的面容。
沐寂北坐在椅子上,透过薄纱看向众人都有些朦胧,却不至于看不清方向。
“这怎么还不来呢,殷玖夜这是怎么回事,再不来,我可要否了这门婚事了。”沐正德不满的开口道。
“你急个什么,这不是还没到预定的时辰,这凡事都要娶最吉利的,来早了,也不好。”老太妃虽然在劝,可是自己却也忍不住张望。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太监小六子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来了来了!到正阳门了!”
“来了来了,可算来了。”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
迎娶的队伍是从皇宫的正门,正阳门驶入的,从正阳门到这明珠院也还是要走上一段时间的,可是众人却都按捺不住跑出去迎接,倒是把沐寂北这个新娘子扔在了房中。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笛子和琵琶声终于传来,一队声势浩大的队伍缓缓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