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鸣拨了拨灯芯,加了点熏香粉,再把灯罩盖上,昏黄迷红的暖光伴着浅浅淡淡的香气缓缓在屋中漾开。
她走到书桌旁坐下,就着夜明灯开始看书。
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毫无睡意。这是反常的,她前面的十八年从未有过失眠的症状。
本想借着故事排遣多余的情绪来助眠,谁料越看越入情入境,尤其见到那句“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像被击中了一般,微微颤抖。
她最近在意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这真是不妙。
以往她巴不得少知道些事以明哲保身,现在却会因凤皇未向她报备行程而烦躁。
以往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现在却又想知道凤皇的事又不想问,不过等着他主动来说罢了。就算明知她不问他就决计想不到要主动告诉她,她还是要犟着。
她自己都没想过,无欲无求的日子过得久了,一旦遭遇感情,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她惶恐的是凤皇走得太快,现在似乎是她跑到了前面。
今日,云采采言谈中不经意流露的她与明月的相处让她羡慕。
这一羡慕,牵动了心中深埋的那根针,隐隐刺痛发麻。
从什么时候起,对于在轶闻录中看到与自己认识的完全不同的凤皇,她不再觉得新奇有趣,反而心生烦躁。
然后,她终于发现,她跟凤皇之间一直是不对等的。
她的一切,都在这一片方寸之间,凤皇了如指掌。而凤皇的一切,远至江湖市井,近到前殿朝堂,她却只了解这方寸之间的他。
清鸣合上书,用下巴抵住。风从窗外打了进来,噼噼啪啪,吹乱了她的发。
凤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见到屋中微光,终于卸下一身重担般,放任自己露出疲惫的神情。
他拖着步子推开门,想到清鸣应该早已睡下,于是缓下脚步,轻轻地掩上门。
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做贼呀?”
“喝!”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窗前书桌旁坐着的清鸣,讶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清鸣抬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呵欠,“看书。”
他拧起眉,鼓着脸,二话不说过去拉起她往床边带。
清鸣很顺从地跟着他走,他光顾着数落多晚了还不睡之类,根本没有看到桌上的书一直都是合着的。
她闻到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洁癖使然,就算只是到前殿上朝,也要沐浴后再回来。
明明知道他是不想混了玉瑶宫这份她调出来的气味,沐浴熏香都是用她制的香油,若不是不想她的手工品外流,他早就叫宫中上下内外朝臣都用一种香了。
她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想,这玉瑶宫跟外界隔得还真彻底。
莫非她真的应验了那句“不在深宫中灭亡,就在深宫中扭曲”?可这也扭曲得太彻底了吧?清鸣绝望地抬手捂脸。
“怎么了?”凤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还是蒙着脸,却往里躺了躺,瓮声瓮气道:“反正五更你就要准备上朝了,就在这儿陪我躺一会吧。”
她这么直白地邀请,他反而有些踌躇了。
怕自己会错意,他一脸戒备,欲言又止,终于前倾,小心翼翼地探问:“小拙,你就是因为思春才这么晚没睡吗?”
她反手一个枕头砸过去。
他头一偏,躲过了,也确定了自己果然会错意。
鼓着一张欲求不满的包子脸,悻悻地要回自己床位去,谁料衣角被扯住吗,于是面无表情问道:“做什么?”
“躺下!”
看着迅速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头的某人,清鸣眼角微微抽搐。这都什么毛病,好好跟他说吧就得寸进尺,非要大声点才听得懂。
“以前我早早睡下了都不知道,原来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么?那岂不是根本不够睡?”
清鸣你太无耻了!你明明知道他出过宫了还故意这么试探他!
她心中那个正义地小人怒斥着扭曲的小人,扭曲的小人一掌拍飞正义君,开始又紧张又期待地等凤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