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出身世家,文武双全。如果脱去他一身金色飞鱼服,卸下绣春刀,改换襕衫手执扇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儒雅而俊逸年轻人,他竟会是大明锦衣卫里近十年来杰出年轻军官之一。
萧燕祖父萧颂,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是大明内阁中心人物之一。后因受到政敌排挤不得不致仕,恼恨交加之下驾鹤归去。萧家从此失势,继而,族人又被检举出各种不法之事,当时已中举人萧燕受到连累被削去功名,断了科举之路。因受到当时还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徐庆林赏识,这才改投锦衣卫,累升至北镇抚司辑事千户。
心惊胆战驿丞和再次闻讯赶来,却不知所措苦逼县令李珂小心翼翼接待锦衣卫时候,萧燕留这间屋子里,亲自指挥人处理尸体。
身为锦衣卫中佼佼者,萧燕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多余怜悯心。但对于卫自行这个死于内部倾轧同行,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缘由,他命人将他予以棺椁安葬,而不是胡乱丢弃到乱葬地中。
当地板上后一点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之后,萧燕锐利目光再次扫过这个房间。忽然,他注意到床底地上灰尘面上似有道被拖擦过痕迹。
他过去,俯身从床下拖出了一只银色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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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然接二连三空降这帮天子亲兵,李珂丝毫不敢怠慢,不敢多问一句。第二天派出随行人,自然是他信任人谢原。
说句老实话,对于锦衣卫指挥使徐庆林和千户萧燕,虽然徐庆林地位高,但比较起来,他宁可与这个中年人打交道。至少,他肯跟他说话,有时候甚至还会笑几下。不像那个萧燕。看起来面如冠玉像个读书人,一张脸却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大多数时候,连目光也是木然,偶尔动时,流出却是刀锋般青芒,让他能从脚底心凉到后脑勺。所以将这一行人毕恭毕敬送出城门之后,李珂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盼着以后一辈子别再相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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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林之所以叫县令派人,只是出于带路考虑而已。第一次见到谢原时候,不过稍微打量了下他。见他神态宁详,目光平和,并无什么起眼之处,也没多话,当即便上路出发。
乐清到永嘉,大半天马便到。缉捕进行得也很顺利。为防消息走漏,徐庆林甚至连驻永嘉境内知府张萱也没通知,只是自己一行人赶到后,径直闯入州府衙门调兵。张萱对于自己境内白莲教活动事,不可能全不知晓。只不过凭他本事,根本p>
Ω恫还来,反正三年后就要走,所以一直也就装聋作哑≈在见京师的锦衣卫指挥竟也亲自出动,吓得不轻,当然面上自然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连连告罪之后,全力配合,几天之内,便将主要头目尽数捉舀归案,就地审理之后,最后得出了一份新的关联名单,其中涉及两京大小数十名的官员p>
徐庆林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舀到名单之后,命萧燕带重兵押解关键人物上京,自己仍是几骑便衣轻骑北上返京。张萱生怕牵累到自己,自然百般殷勤,亲自相送。
永嘉县内有楠溪江横流,水系是遍布。遇到没有桥梁之处,当地人都以竹排两岸相渡。这一点来时,徐庆林等人便知晓了。到了一处渡口,看见对面有一艄公撑了竹排江心迎来,便对张萱道:“张大人可留步。”
说句老实话,张萱很想行贿。但是不敢。锦衣卫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这个官居三品任指挥使也不知脾性如何,他若是行贿,万一撞到了枪口,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所以现见对方要走了,便陪着笑脸试探道:“徐大人,下官自到任上,委实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每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萱极力表白间,竹排已经靠岸。
萧燕站岸上,审视艄公。见他皮肤黝黑,分开双腿稳稳站于竹排之上,脚背肤色与头颈处一致。手中竹篙下水之时,溅出水花也极微小,动作很是熟稔。看起来,确实是个艄公。
“小心,小心,等我停稳了……”
艄公就算看不出这几个有来头,看见点头哈腰知府,顿时也明白过来了,显得有些畏惧,微微躬身,操着当地土话招呼上船。
“艄公,江中水流急,你要当心,这些都是贵客!”
一直默不作声谢原忽然跨前一步,站了徐庆林后侧位置,对着艄公道。
萧燕略微惊讶。
他早就看了出来,这个小县城巡检上下马时身手利落,下盘之稳健,没个十几年苦功,绝达不到这样程度,功夫必定不弱。只是这几天来,他夹这群人中一直沉默寡言,就如影子般一个存。现忽然这样反常,倒是有点奇怪了。
萧燕看向他。见他正望着那艄公,面上微微带笑。
艄公应道:“客人放心!小人蘀客人摆渡了十几年,再大江流也没闪失过。”
“那就好。”
谢原面上仍是带笑,目光却蓦得暗沉了下去。
艄公终于停好了竹排,微微弯腰,像要迎站前徐庆林上去。徐庆林正有些厌烦于张萱喋喋不休,丢下一句“张大人放心,本官自会据实上报”后,抬脚正要上排,正这时,那艄公忽然挺直腰杆,手中竟已多出一把不过掌长匕首,一道闪电般寒芒之中,匕首直直刺向徐庆林心脏部位。
这样毫无防备突袭,距离刺杀目标又不过一臂之距。萧燕大惊,待要拔刀飞身相救之时,已是晚了,眼见匕首就要透胸而过,就这电光火芒间,侧旁忽然斜斜掠过另道刀芒,只听金刃相撞叮一声,火星四溅中,那把刺杀匕首已经被一柄大刀格开,从刺客手中飞脱出去,啵一声,直直插入了水中。
刺客万万没想到,这样原本万无一失刺杀竟也会失败,极度惊骇之下,猛地转头欲要跳下江去遁逃,哪里还走得掉?早被徐庆林身后几个锦衣卫千户扑上牢牢制住。
“谁派你来刺杀我?”
逃过一劫徐庆林惊魂稍定,立刻厉声喝道。
那刺客见走不了了,反倒不理会徐庆林,只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目光看向刚才阻拦了自己那个青衣人,问道:“我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以致于让你看破?”
如果不是预先有所准备,无论是谁,绝不可能挡住这样近距离全力致命一刀!
谢原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今日算我栽了……”
刺客脸色灰败,喃喃说道。
“卸了他下巴!”
萧燕猛地拨开前头几个锦衣卫,跃上了竹排,却迟了一步,那刺客脸庞扭曲口中流血,已是倒地而死,显是服毒自。
“大人,下官失职……”
饶是萧燕身经百战,此刻后背也是沁出了一层冷汗,立刻下跪请罪。
徐庆林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只这样鬼门关前走一遭儿回来,也是心惊。挥了挥手道:“不怪你。”沉吟片刻之后,撇下早已经吓得坐地上起不来知府张萱,看向了谢原,点头道:“好,好。今日多亏有你,本官才免于一场横祸。以你这样身手,当个巡检实屈才。你可愿意入我锦衣卫,为我大明天子效力?”
谢原道:“下官巡检一地,虽微不足道,我所能保一方平安,也是为天子效力。”
徐庆林听出他话里意思,是不愿入锦衣卫。虽觉有些可惜,只知道人各有志,也不好不勉强,沉吟片刻,道:“你可要什么赏赐?”
“下官既受李县令所派随行于大人,这便是下官当行之事。大人无事便好,无需赏赐。”
谢原道。
徐庆林还沉吟间,萧燕终于忍不住,插道:“谢巡检,这艄公我先前也看过,并未瞧出什么异常。不想竟是我看走眼,实惭愧。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他破绽?”
谢原见众人目光齐刷刷都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指着仍漂江岸边竹排道:“南方水路发达,像这种排子,不论木头还是竹子所造,必定一头粗一头细。艄公接客人上来时,为防止客人站不稳落水,通常都以粗厚一头抵岸。这个刺客虽然外表装扮得毫无破绽,却不懂这一点,他抵岸时,我注意到竹排是以末梢靠岸。这才出言试探了一句。他回复我说,已经摆渡了十多年。这显然不可能。一个老艄公绝不会犯这样错误。所以我才事先有了防备。萧千户是北方人,不熟悉舟渡,看不出来,也是所难免。”
萧燕苦笑了下,道:“谢巡检不必为我开脱了。失职便是失职。倒是你,真当无愧于心细如发四字,连这样细微之处都逃不过你眼睛,我极是佩服。”
谢原微微一笑,俯身扶起还瘫坐地上知府张萱。
张萱此时,对谢原是万分感激,抹了把额头汗,急忙道:“徐大人,你有所不知。几年前本府前任知府去巡视沿海墩台时,正有当地奸民领了倭寇上岸,把知府捉了带上海去。就是这个谢原带了人追上去,只身潜上载了知府倭船,制服了倭寇,把知府给救回来!这样忠勇之材,不入锦衣卫,那简直……简直天理难容啊!”
饱读诗书张萱一激动忘了词,连天理难容也冒了出来。
徐庆林再次看向谢原。
他刚把自己原来上司给斗垮了,取而代之,掌握了大明锦衣卫高权杖,正是需要招揽人才培养心腹时候。确实很想把这个年轻人也拉过来。只是看他此刻目光平和,显然丝毫没有心动意思。踌躇了下,忽然瞥见他手上那把刀刃处微有卷刃,想是刺客匕首乃钢精所铸,他以一个地方巡检身份,能领官府刀具不过是粗造之物,倾全力相格之下,刀口自然被损,心中一动,解下自己腰间那把刀柄镶嵌了宝石绣春刀,递了过去。
“人各有志,你既不愿入锦衣卫,本官也不勉强。你今日为救我,损了你佩刀。本官过意不去,这是本官佩刀,你可还满意?”
绣春刀虽然是锦衣卫标准佩刀,但不同级别军官所能佩刀,其锋芒与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指挥使所领绣春刀,堪称大明朝精芒利刃之一,甚至能一刀斩下整个马头。
谢原还犹豫,忽然瞥见徐庆林身后萧燕似向自己微递眼神。立刻明白了过来。若是自己一拒再拒,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会觉得自己落他脸面。便不再推脱,双手接过道谢之后,顺势拔刀出鞘。见四尺长雪白刀刃映了日头,闪过一道流水般刀芒,脱口赞道:“好刀!”
徐庆林一笑,道:“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