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瑜婚后第一次见自己公公,早早地就大堂里与谢夫人等人一道候着,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去年江州定亲时候,她曾被自己父亲唤出来拜见过一次。印象中他话不多,眼睛亮而有神,颌下修得齐整短须,站那里肩背笔直,有山之沉朴凝重。当时并未对她多说什么,只不过受了她礼,点头便过去了。她看不出他对自己是喜还是厌。
其实他们两父子长得很像。只不过一个年少温润,另一个许是经年西北缘故,额角轮廓多了边塞飒寒之风。再过二十年,谢醉桥或许也成这样了。
手忽然被人握住。明瑜转头看去,见是坐边上谢静竹。
她大约是看出了自己不安,所以用这种方式鼓励她。
明瑜朝她点头。
“老爷到了!”
鲁大兴冲冲而入。
脚步声中,谢南锦被谢如春陪着,正朗声说笑而来,谢醉桥默默跟身后,面上带了他一贯微笑。只明瑜一眼便看了出来,他其实很高兴。
谢醉桥和明瑜四目相对。他朝她扬眉点头,目光里含了鼓励。
明瑜吁了口气,被谢夫人扶着,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出去,正要朝他见礼,谢南锦已经道:“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他语调仍沉稳,目光中却隐隐有压不住欢喜。
明瑜方才一直有些不安心这才平稳了下来,含羞道:“多谢爹。只是媳妇进门至今,还没奉茶过。请爹上座,待儿媳敬上一盏茶。”
谢南锦一怔,俄而点头笑道:“说起来还是我不是,你与醉桥大婚,我竟也没赶回来,委屈你了。这就喝茶,这就喝茶……”说着已是坐了过去,接了明瑜茶,一饮而。
谢夫人笑道:“大伯好容易回京,此次一定要多留些时候,等着抱你乖乖孙儿。”
谢南锦展眉一笑,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河西那边放不下。方才二弟也留过我了。待这个年一过,便要立时离去。”
年底也就不过三两日了。
明瑜望见他额角几道被塞外风霜蚀刻而出岁月纹路,不过壮年,鬓角却已微微染霜,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抬眼看向谢醉桥,见他也正凝望着座上父亲,虽未开口,却一脸动容。
旧年后一日,照了规制,京中所有四品之上官员与女眷都着了吉服入宫朝贺。谢南锦父子与谢如春夫妇一大早地都入宫了。明瑜因了身孕缘故,宫中不但准许她免了入宫贺拜,到了午点,反而陆续有宫中太后和王皇后等处送来吉果和打了内造之印金锞子。东西不贵重,只京中能得这样恩赏人家却没几户,算是极有脸面了。
到了申时,男人们都还没回,谢夫人先回来了,连衣服都还没换去,就到了明瑜屋子里,把正陪着谢静竹和谢铭柔都轰了出去,反手闩了门。
明瑜见她脸色怪异,犹豫了半晌,却又不开口,实忍不住,便笑道:“可是婶婶今日入宫遇到了什么咬手事?”
谢夫人坐到了她边上,压低了声道:“阿瑜,我实话跟你说,是有桩棘手事。”
明瑜见她神色凝重,这才收起了笑意。
谢夫人叹口气,慢慢道了出来。
就宫中午宴过后,谢夫人被太后独自传去召见。她不晓得是何事,有些惴惴地去了。待拜见了太后,大吃一惊。原来就昨日,太后竟已私下里召见了谢南锦,说他此次救护松阳公主有功,意欲将公主许他为继室,却被谢南锦用边疆未平,无意续弦为由给拒了。太后这才召了她去,意思是叫她再劝下。
“太后虽没明说,只我也听了出来,公主仿似对大伯是极其中意。太后不提招为驸马,而是说把公主许了为继室,这已是十分纡尊降贵了,大伯却拂了太后脸面。这……叫我说什么才好……”
明瑜大吃一惊。忽然想起从前数度与松阳公主相见时,她对自己和谢静竹都仿似有些另眼相看意思。莫非之前便已经有了这心意?
这样事情,说大不大,却也算不上小事。听谢夫人意思昨天便发生了。只自己这公公回家后,举止却瞧不出丝毫异样,问了她几句饮食,与谢静竹说了会话,便自己进了书房。若非谢夫人此刻对她说,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出。
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自己丈夫父亲。这样事,她这个做小辈,实是不好说话。
“我那个伯娘,已经过世三四年了,大伯一个鳏夫,再续弦也是应该——且这女方是天家公主,偏他自己先拒了,这叫我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