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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令先初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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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了?!即使早就知道他已走向衰弱,前一阵子还大病一场,郑琰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事实。大家都觉得皇帝行将“山陵崩”,可一旦听到他真“崩”了,还是觉得像是被晴天霹雳给劈了。

郑琰以为自己对皇帝充其量只有一好感而已,皇帝临终前许多安排让郑氏很闹心,也让郑琰对这位老皇帝隐隐生出一丝敌意来,然而此时她却是真迷茫了。那个会高歌大笑,会无赖放刁,写得一手烂诗还要接着写,没事儿跟她赌赌钱老皇帝,他真死了?

一旁顾彝也是手足无措,相信这一刻,整个京城人们都呆掉了。郑琰很回过神来,对顾彝道:“我与你都要入宫举哀,你速归家换素服!阿庆,把我那件月白披风舀来给阿宝挡一挡。阿宝,你首饰赶紧卸下来!”

顾彝神思略有恍惚,被郑琰一说,匆匆道:“姑母妆台借我一用。”郑琰与她小跑到妆台前,阿庆上来给顾彝卸装,又找了个空匣子将顾彝首饰。郑琰已经一连串命令发下去了:“家中乐伎不得再演习,五彩纹饰统统撤下来,夜间换上白蜡烛,家下人等不得肆意走动,出府须有腰牌,叶远呢?叫他亲自盯着男仆。遣人去几个庄子上,那里陈设也统统换过!把我和郎君素服都找出来!”

说完,自己也另一妆台前坐下,阿汤飞地上来给郑琰卸首饰,阿肖去找衣服。

这些人都很年轻,从来没有经过什么皇帝丧事,心中都很紧张。这其中郑琰紧张并不是针对“死了皇帝”,而是思考以后政局,可以想见,未来不会很太平。阿庆、阿汤都是熟手,因心慌,也不小心扯断了顾彝和郑琰几根头发,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心情计较这些了。

顾彝飞地换好装,福一福身,不多说客套话,出门回婆家去了。她与郑琰身上都有诰命,够资格入宫了。

郑琰出门前见了叶远:“这几日我与郎君有得忙了,家中门户全交与你了。”

叶远责无旁贷。

郑琰带着门藉匆匆登车:“去大正宫。”

马嘶轮响,郑琰一跺车厢底板:“慌什么!稳稳地走!”

郑琰现居府邸还是池脩之平外出回归时候皇帝所赐,不算特别大,位置倒是还不错,离大正宫挺近。从府中往大正宫去路上,就见沿途门户紧闭,金吾卫、京兆尹都已经派员出动。路上人行色匆匆,很就闪进坊区里面。郑琰乘是标配车,沿途倒没有士卒拦截搜查,倒是路上遇到了许多同路人,且多是乘车诰命妇人。够资格第一时间入宫哭灵,都是些中高级官吏,这些人本来就已经大正宫办公区里上班了。

郑琰到了大正宫门口,见宫门大开并不禁出入,里面已经有了哭声。御林军去红缨,腰间、头上已缠白布,情知一切井然有序,想来她爹现举措得宜。

验过门藉,郑琰被客客气气地放行。她后面还有许多等着验门藉贵妇,郑琰现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太子妃哪里?宜和长公主不?”

她是当朝显贵,纵使国丧期间也是有人奉承。一个高个儿御林道:“下官职责是守卫宫门,并不知内里情形,论理,太子妃灵前,”言罢,又低声道,“池郎传讯,见夫人,请速至灵前往奉太子妃。”

对哦,她是儿媳妇。

郑琰匆匆一点头:“有劳。”暗中把此人相貌记个大概。

皇帝近都不后宫,他大正宫正殿,起居亦正殿内设卧室里。百官看到她有些奇怪,有不少人是不认识郑琰,只见一个素服丽人奔了过来。

因不认识,当下就有御史出来阻拦:“此是议政之地,尔一妇人,不得擅入。”

有不认识她,自然就有认识她,李幼嘉已为吏部侍郎,此时正殿前,急道:“此是琅玡郡夫人,先帝亲拜女侍中,来侍奉太子妃,尔等爀拦!”

郑琰见到他,一颗心才稍稍平复:“我自进去,外面还请您照看。”

李幼嘉沉痛地点了点头。

大正宫正殿大门是开着,然而从门外是看不到内室情形,内侍们认得郑琰,小声地往内禀报,须臾便有言令郑琰入内。

内室光线不是特别好,昏暗中,郑琰看到太子、太子妃、郑靖业、蒋进贤、韦知勉、池脩之、柳敏、宜和长公主都已经到了,此外齐王、魏王、燕王亦,人人脸上挂泪、目中含悲。郑琰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卧榻上看,她手抖。急急一行礼,退到徐莹身边,与旁边宜和长公主两手相握,室内鸦雀无声。

今天宫里陪徐莹是宜和长公主。徐莹虽然是太子妃,哦,马上就是皇后了。然而苗妃等人却不同于寻常人家姬妾,她们有正式职称,正经八百庶母,算得上长辈。须得有人能道义上帮助徐莹顶住来自这些长辈压力,要么是辈份上能与诸妃相当,要么就得是国家工作人员。皇帝样样为他儿子儿媳考虑周到,老早就安排必须有人陪着徐莹。

很,晋王、吴王、周王等等京诸王齐集大正宫,百官早就到齐了。而被皇帝指定来陪伴徐莹几人也到齐了,皆是小声啜泣。

郑靖业向萧令先一揖礼:“殿下,宜宣遗诏,早定大统,以安人心。”

萧令先哽咽地道:“准。”

遗诏由怀恩捧出宣读,内容很简单:皇太子灵前即位,诸王、百官各安身份,辅佐君。郑靖业、卫王、蒋进贤、韦知勉为辅臣,四人以郑靖业为首。除萧家亲属按照亲疏远近服丧之外,天下百姓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当哭临者只早晚哭一回,百官之中与皇帝没有亲戚关系,七日而释服。不禁天下百姓婚嫁、祭祀、庆典。后宫诸妃有子女,出宫随子女居住,无子女,集中到偏宫里去。

诏令一出,众人皆放声大哭。

怀恩哽咽道:“圣人另有遗命处置身后事。”

刚才遗诏乃是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现是皇帝自己一些嘱咐了。

皇帝遗嘱很繁琐,开宗明义头一条:吾去后,天下归于十七郎,诸人荣辱,决于君。

然后才说,他身后还有一些东西,白放着也是浪费,只酌取数件做陪葬,其他都分散给诸人了吧。首先是太子,皇帝留给了他一套便服作念想。诸王各有金钱,皇帝特别给广平郡王多留了一份,称是给他日后抚养弟妹等资。诸公主亦得金钱若干。皇帝对庆林长公主格外优容,说她前半生坎坷,身为哥哥“吾心痛之”,留下两所庄园给她。卫王喜欢雅物,皇帝把自己zlngnet收藏字画给了他,曹王老实,就给钱。宜和长公主得了皇帝几套金器。皇帝亦好武,还有些马匹、武器一类,分赠郭靖、顾宁、顾宽、萧深。

又有,后宫诸妃,各有首饰数件,分了香料、绸缎。皇帝额外提到了苗妃,说她儿子还小,抚养儿子是父亲责任,皇帝去得早,不得见儿子成人,特意多留了一份抚养费,也是“使儿爀忘父”。又说,他本来以为苗妃会无子,早先为她准备了庄园别宫好宽裕地度过后半生,现她有儿子了,东西依旧给她。

皇帝舅舅家,人口越来越多,皇帝亦有金钱相赠。

他与魏静渊君臣一场,居然不能善始善终,他很痛心,如今魏氏后人归来,他给留了安家费,还有魏静渊修坟钱。虽然魏静渊现不能陪葬帝陵,但是皇帝希望把魏静渊遗稿带进棺材里。

郑琰也被皇帝遗诏中点名,称其为“小友”,留给她全副赌具,除此之外,皇帝把所有文具都留给了她。郑琰愣当场,眼泪扑扑往下掉,都没有听到下面皇帝再次强调,说她“聪敏豁达有才干”,让她继续做女侍中,不要埋没。

怀恩服侍他多年了,不能没了下场,给一处田产过日子。

这就是史称“分金之诏”。

这份遗诏足以让朝臣吐血!魏静渊又出现了!真是阴魂不散!与此相比,郑琰也被点名就比较能让朝臣接受了。朝臣们甚至认为,这是皇帝拉拢郑靖业,好让他感动之余为君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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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擦擦眼泪,对萧令先道:“请太子早继大统,以安人心!”

众臣不管乐意不乐意,都跟着请萧令先早早即位。萧令先没有推让道理,但是口中还要说些谦词:“吾以渺身忝居大位,诚惶诚恐,万望诸位戮力同心,毋负我父子所托。”

众人三拜,山呼万岁。接着就是处理后事,郑靖业为山陵使,全权负责一应事宜。

能闯进大正宫诰命其实并不多,毕竟男女有别——有特殊任务除外。

被老皇帝遗赠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郑琰慢慢回过神来,她现得绷住,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小心。郑琰小声问徐莹:“后宫妃子们现何处?”

徐莹小声道:“殿后呢,诸王都,她们怎么好出现?”

“诰命们呢?”

“安排后面哭灵。”

“前面自有大臣处置,内外命妇事,你有什么想法么?”

“她们现还居宫中,且住几日罢,过了这一阵再移宫。”

“宫婢、内官之事?”

“稍等再说。”

“好。”

这时候,前面已经分派停当了。

郑靖业是政坛老手了,对于皇帝驾崩之后事情早就打过不知道多少回腹稿,萧令先却是只菜鸟,眼下觉得可靠就是郑靖业了,他老师秦越当然也可以,但是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差郑靖业一截。萧令先便把事务“悉付靖业”,自己带着兄弟侄子们哭灵。

郑靖业飞地请示:“臣请召赵王、秦王返京奔丧,京兆、金吾卫维持京城秩序,传令天下圣人归天,太子即位。有司营先帝大丧。另,传谕九边,毋开边衅,传谕诸藩属,入京吊孝。君登基,大赦天下,文武百官转一级。”

“可。”

“请册太子妃为皇后,以履冢妇之职,统内外命妇。”

“可。”

“请议先帝之谥号、庙号,请尊奉陛下生母。”

“可。”

“请晋皇后父为公,母为国夫人。”

“可。”

“诸王、妃、公主、驸马等宫中哭临,为便宜计,请拨两处宫室为退步……”

“可。”

一条一条地命令颁了下去,一切都按着程序走。皇帝听完了郑靖业请示,觉得比自己想得周到细致得多,全部依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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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死,就想起他好来了。何况作为一个皇帝,他对郑家真很好,尤其是郑琰。不管外面□势如何,皇帝对她真没得说!郑琰面前,皇帝从来不摆架子,就是一熟人家老伯,跟她吵架、教她赌钱、蹭她饭吃、偶尔还耍个无赖……不行,又想哭了。

虽然皇帝遗嘱里点名让郑琰承受了很多奇怪目光,郑琰还是咬牙挺住了,协助徐莹把内外命妇事情办好。内命妇那里主要是两个长公主坐镇,先帝遗嘱里有安排,大家情绪还算稳定。有儿女赶紧打包行李,没儿女也打包行李,丧期一过就搬家。没儿女比较惨一点,从此就是判了无期徒刑了。有儿女伤感之后就哈皮了,以前是关宫里,现出去当太妃了,能四处逛了。

然而有子女人里,还有一个非常难过人——苗妃。

因为是庶母,苗妃等宫妃要避忌诸王,皇帝遗嘱她没能第一时间听到,是听事后传达。

外官殿前,诸王殿内,就只听到殿后传来一声凄厉长嚎。郑琰原伤感掉泪,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凌,与庆林长公主交换了一个眼色:是苗妃。能这个时候发出这一声,一定是苗妃,只有她敢!

庆林长公主,哦,现是大长公主了,对徐莹轻声道:“我去看看。”

庆林大长公主还没回来,后面又有凄厉声音传来:“骗子——你带我走了吧——啊——”

尖锐女声,连前殿都听得清楚,萧令先再前面听郑靖业安排呢,听了这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苗妃。皱眉对张平使了个眼色,张平匆匆过去查看。

后面声音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庆林大长公主回来了。

“是贵妃。”

徐莹轻声问:“没闹什么吧?”

“哭得太惨!”

“多派几个人去看看,不要闹得太过份,”徐莹镇定地布置,“派人看好吴王和周王,如果贵妃闹得太凶了,把周王给她领过去!”

没了丈夫女人,儿子重要,二十四郎出现,让苗妃终于定了心神。

于是重排定哭灵位次,外命妇自是无缘得进大正宫,另有一处。宫妃、公主、王妃等内殿后灵堂,徐莹理所当年地打头。郑琰伴她身侧跟着哭,庆林长公主见她哭得太惨,给她换了块手绢儿,郑琰抽着鼻子:“临死还要感动人一把神马,讨厌了!”

还真是……舍不得!

苗妃离她们近,喃喃地道:“哪怕给我一句话呢?谁稀罕这些臭钱!我只要给我一句话啊……呜呜……”

庆林大长公主也不想再斥责苗妃什么了,郑琰轻声道:“到死都想着给你个大份儿呢,还用再多说什么了吗?”

苗妃嚎啕大哭,只是哭得没那么凄厉了。

皇帝有遗命,不许一天到晚一直哭,哭一回,众人都抽抽答答地停了,只剩下啜泣之声。

丧礼一直继续,众人有心交谈,也没那个条件,直到晚间。关系亲密人很自然地凑到一处密谋些什么,男人堆里讨论无非是局势如何,待国丧过后又要发动什么。女人们就八卦得多了。

苗妃母亲傅氏入宫,与苗妃讨论着出宫之后生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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