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势力与否,有了绒球陪伴,这禁闭日子似乎变得顺畅起来。如是,逗猫儿听曲儿,一月如白驹过隙般过去。
禁闭也有禁闭好处,即使外头风雨满城,永乐宫依旧是天朗气清,任凭全天下都猜测妍乐公主先杀容解儿后掳杜少泽,巧取豪夺杀人灭口十恶不赦,只要她自个儿不去探听,就不会听到任何有损心情谣言。
一个月风平浪静,杜少泽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商妍几乎要把容解儿事抛却到了脑后,直到孙御医上门来验查月前她伤手上伤口,才带来了一点外头鲜事儿。
容解儿尸身竟然尚未下葬。
这是件毛骨悚然事儿。
她听得差点儿忘记了扯裂了伤口,疼得眼圈通红才小声问孙御医:“如今都将近四月,一个半月不下葬,这尸身……”
孙御医上药手势轻柔,面上却也僵硬得很,他说:“老臣听闻容裴容许下誓言,真凶一日不归案,容小姐便一日不下葬。这一月来,容老将军日日跪御书房门口祈求陛下做主,陛下念他戎马一生将军老矣对他无礼之举不予追究,却也未尝真正接见过他……”
“他……一直跪着?”
“是,这一月容老将军晕厥过去数次,还是老臣去诊脉。”
孙御医面带愁容,一副颇为同情模样。商妍静静看着忽然觉得有些浮躁。容老将军确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容解儿也是无辜惨死可悲可叹,只是这一切与她没有半分干系,为何事态步步发展会变成现这幅境地?
商徵越是禁言,越加坐实了她杀人凶手地位。
宫中禁言,却禁不了人心。
等她三月禁闭期满那日,恐怕全天下都已经不再需要口口相传,只需一个名字就能了然落实其中结局时候,她所谓清白恐怕就算是沉冤得雪也未必有人愿意相信吧。
“孙御医,你也觉得本宫是凶手么?”
孙御医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却并未躲闪,他道:“老臣愚钝,却也知晓杜侍郎为何长眠,公主若要杀杜侍郎,只消不闻不问便可。”
言下之意,便是相信她并非是凶手。
商妍抱着绒球幽幽叹息:“可人家不相信啊。”
孙御医却笑了,道:“公主睿智聪颖,有何吩咐可以开口。老臣受恩与先帝,自当为公主效命。”
商妍了然,笑得咧开了嘴,挠了一把绒球雪白毛,眯眼道:“孙御医,你说凡人如果日日待一处会不会心情郁结,食欲不佳,小病小灾滚成大病大灾,久而久之性命堪忧?”
孙御医一愣,了然道:“自然。老臣定当禀报陛下,公主身体堪忧,日久恐伤及肺腑。”
商妍听了连连点头,恭恭敬敬送走孙御医。
谁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二日安公公就带着商徵旨意摇摇晃晃入了永乐宫,阴阳怪气地宣旨:“孤念及妍乐公主久居永乐宫,身体堪忧,特赐升平宫小住,养精蓄锐,调养身体——”
商妍呆呆听完,一时间竟无语凝咽。
升平宫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清楚。当年宓妃得宠鼎盛之时,先帝差了五百巧匠皇宫背面山坡上修葺了一座华美堂皇行宫,取名升平。这升平宫依山而建,宫中有池,绵延数十顷,绿荫葱葱,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御花园还要精致上三分。
商徵这个“特赐”等于是替她换了一只大一点儿鸟笼……
“公主为何不高兴?”安公公笑道,“那升平宫可是好地方,空了十年都未曾有人入住,前阵子德妃缠了陛下好些日子陛下都没有应允呢。”
好个殊荣。商妍干笑:“小常,替本宫恭送安公公。”
“不急。”安公公道,“老奴这儿还有一道圣旨,请公主接旨——”
商徵第二道旨意是命商妍准备准备,三日后随驾去往帝都西郊祭陵。
每年春季是燕晗祭祖时日,家家户户都要杀猪羊请神明祭奠先祖,燕晗皇室是会召齐文武百官齐聚帝都西郊皇陵,共同祭祀历代帝皇天之灵。
商妍听得一身僵硬,脖颈边似乎依旧残留着商徵冰冷手指余温,站宫内看着安公公留下水墨广袖裙,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害怕,即使隔了十年,恐惧依旧无法消散。
对商徵恐惧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深入骨髓,即使他这十年间并未做过什么残暴事来,可是记忆中,梦里,商徵始终是染了血。
越是曾经深深依赖,越见不得幻想破灭。就算是桃花幻境也会变成阴曹地府。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认知,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