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徵冷道:“孤若不交,又如何?”
容裴忽然怆然笑出声来,染了血眼睛红得吓人。他所有理智似乎被商徵这轻描淡写一句话消耗殆,绝望气息渐渐笼盖住这位白发老者。他道:“燕晗先帝以公义治天下,陛下倘若不辨是非执意维护妍乐公主,乃是对天下不公。老臣……老臣愿为清君侧,虽死……无憾。”
商徵冷笑:“孤要保妍乐,也要这江山,容老将军又能耐孤何?”
“你……”
孤要保妍乐,也要这江山。
商妍站他身后看不见他脸,无法猜测他执意保她目,也无法想象他是带着怎样神情四面被围困死地说出这样话语。而他身前,荣老将军气得眼眶通红眼珠几近瞪裂,苍老手发颤地举起长枪对准商徵所方向。只要他一声令下,围皇陵外三千将士便会一拥而上,直捣黄龙。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持。文武百官蜷缩一起,不少人瑟瑟发抖。
商徵身影如山,巍然不动。以一个保护者姿态挡了商妍面前。
商妍躲他身后,对局面焦虑第一次盖过了对他恐惧。
“不是我做!”她终于按捺不住,朝着容裴扬声喊,“容将军,你说是本宫杀了你家女儿,请拿出证据来!”
“你私调三军,置燕晗西北边关于不顾,这就是你所谓忠君爱国开国将军好事?”
“如果没有证据,你这番举动就是叛变谋反,株连九族!”
“你自诩开国大将,为了一个没有确凿罪证怀疑,置三军性命于何处?!置燕晗边关安危于何处?!”
寒风凛冽,商妍有些喑哑嗓音山岗之中回荡。站商徵身侧,却不敢去看他神情。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商徵面前这样大声地吼过话语,也许是他兵临城下入主帝位后,也许早前,她肩膀和指尖遏制不住地颤抖,却不是因为容裴,而是因为心中几乎是隐疾一般恐惧。
须臾,商徵手轻轻落了她肩头,稍稍用了几分力,把她揽到了自己胸侧。
微凉触感自脸颊传来,商妍顿时浑身僵滞,连抬头都不敢。
“别怕。”商徵轻道,明显是会错了意,误解了她僵硬原因。
忽然,容裴爆发出一声冷笑:“陛下这是决定袒护到底了?”
“是。”商徵沉默片刻,道,“容将军这是打算反了?”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想帮助陛下明辨是非,这三千将士都是我燕晗镇守边关热血男儿,老臣愿用性命担保他们绝无谋反或是伤及陛下之意!”
商妍稍稍挣脱些束缚环视四周,忽然有些同情容裴嚣张与天真——带着血气三千将士,说是绝无伤人之意,谁信?即便大家都信,商徵不信,那他这三千将士即使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
果然,片刻后,商徵冷眼看着几十丈开外兵士,冷道:“来人,杀。”
几十个侍卫齐齐亮刀直冲而上,裂帛声几乎是一瞬间响起!
“陛下!”容裴慌了神,急急张开手挡侍卫之前,“陛下,这三千人是国之栋梁啊……他们、他们只是为老臣……”
“一个不留。”商徵冷道。
一个不留。商妍躲他怀中听着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心中乍寒:几十人侍卫对三千西北军,怎么可能?唯一答案,是商徵早就知晓今天有这一出戏。
一个企图捉拿公主三朝元老杀不得,可一个意图谋反三朝元老却必死无疑。
他这是逼容裴反。
容裴惊惶得几乎老泪纵横,一步步攀爬着想靠近商徵,边爬边道:“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他们是您将士啊!是为您守护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将士啊!”
西北军训练有素,将军不下令,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几十护卫冲入其中,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片刻间,三千人马乱作了一团,血腥味已经皇陵。
商徵却视如罔闻,他道:“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容裴忘记了哭嚷,一片哀嚎声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良久后,他忽然大笑出声,眼里终于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仿佛像是地底归来罗刹,高举将帅令旗,苍老而浑浊眼里闪动着疯狂目光,沙哑开口:“将士听令——今日君不君,我等就臣不臣!捉拿妍乐,清君侧!”
将军令下,刹那间,锣鼓喧天。
黑压压人群越过低矮青柏,嘹亮军号响彻天际——皇陵之内人们惊惶逃窜——他们早已不是三千边关将士,而是三千亡命之徒!
“皇叔……”商妍忍无可忍抬头看商徵:几十侍卫,如何顶得住三千人马?如果早有准备,为何现还不出现?
商徵却轻道:“别怕。”
“我不是……”
“别怕。”
他话音未落,忽然皇陵内外忽然涌现无数佩刀禁卫,刀枪相抵兵刃相接,片刻间皇陵上下哀嚎遍野,血色弥漫。
厮杀染红了天边云霞。
这并不是商妍第一次直面那么多鲜血,却是第一次直面因她而起杀戮。她和商徵被守卫紧紧包围着,其实对包围圈外场面看得并不真切,可那浓郁血腥却实实让人作呕——
就像,十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