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是卞阳如此武林大城,酒楼又是个人流汇聚地方,那么,有人插手过来,便也不足为奇。
插手,是个颇为结实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约莫也有个二十五六模样,肤色略黑,眼睛里透着一股蛮气,五官生得颇为周正,甚至说,是称得上英挺。而他武功也很是高强,正游斗几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就有个人挡方狄前面,掌力微吐,三五两下把那些个围攻之人都扇倒地上。
八字胡见讨不了好,急急忙忙方大少爷耳朵边上说了几句,方大少爷口里哼哼两声,怨毒地盯了楚澜一眼,才踉踉跄跄地撑着八字胡跑出去。
一边推挤围观之人,一边破口大骂,八字胡脚步也很,不多时就消失人群中了。
没有了热闹看,人群自然是散光了,而之前出手相助年轻人则留了下来。
“你们没事吧?”他看一眼方狄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习惯,表情也有些硬硬。
“没事。”方狄摇一下头,“多谢。”
顾澄晚与楚澜也急忙道谢。
年轻人没有多话,他拎起扔一边大包,点点头立刻离开。
目送他背影消失,楚澜几人也没了心情吃饭,刚也要走,花蚕出声,喊住了他们。
另一边,大开皮货铺子里走进一个人,把手里巨大包裹“嘭”一声扔柜台上,掌柜老爷子笑眯眯打开,正见到一张完整斑斓虎皮,他满脸褶子笑得开,手指头朝店里小门指一指,说:“东家里头等着,贵客请自行进去。”
夜晚,月色朦胧。
顾家别苑里僻静院子厢房里,花蚕半趴花戮胸口睡得正香。花戮心跳很平稳,就和他那永远不变表情和沉静一样。
一缕凌厉指风自窗外射入,轻轻地打窗棂上,发出“喀”一声细响,花戮猛然睁眼,眼里划过一丝冷光。
随即,他右臂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将臂弯里少年挪到床榻上,另一手随意拉过,就披上外衣,从大开窗口掠了出去。
前方人速度很,起纵跳跃间就像是几个被截断了虚幻影子,急速向前,而花戮也不遑多让,飞奔之时掀起淡淡风,飘飘忽忽犹如鬼魅。
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很久,终于到了城外一片荒凉之处。
前头人停下来,花戮就也定距离那人不到十尺地方。
前头人并不说话,然而花戮却破天荒先开了口。
“师父。”他语气里没有特别情绪,就像是平实地叙述一般。
前头那人转过身,露出正是花绝天那张粗犷脸。
花戮看见花绝天此时模样,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此人依旧高大,可原本魁梧身躯却像是瘦了些许,眉宇之间看似平静,却又仿佛隐隐蕴含着某种凶厉之气。
“花戮,真是好久不见了。”他说道,“若我不来找你,你可不是要忘记我这师父了罢?”
“徒儿不敢。”花戮抬头,说出告罪话来。
他得清清楚楚,花绝天抬眼之时,那双眼,正透出血一样颜色。
花戮目光极地下移,又落花绝天腰间——那里挂着个月光下微微泛白物事,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头骨!
确切地说,并不是完整头骨,自鼻梁起那头骨被分作两半,上面头盖骨是完好无缺,而两边颧骨,却是一半完好无缺,一半带着深深刻痕。而这个半残头骨又被人不知涂了什么药物上去,居然一点干枯痕迹也没有,而是饱满,甚至莹润。
花戮视线只那一掠即过,可花绝天眼力,自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张开口,嘶哑一笑:“怎么,很感兴趣?”
“没有。”花戮否认,“只是奇怪。”
“哼,故人尸骸罢了。”花绝天“嘿嘿”笑了两声,“未免心中挂念,还不如干脆带身边好,不是么?”
花戮没有接话。
花绝天话锋一转,问道:“之前我见与你同睡还有一人,此人是谁?”他问题仿佛很随意,但又隐隐蕴含着某种奇特意味,甚至有些追根究底。
花戮敏锐地听出来,有一种他极为熟悉感觉藏花绝天看似无意询问之中——杀意,一个不满就要出手杀意。
而且这杀意并不是针对花戮,而是针对那个人,那个与花戮同睡之人。
花戮直觉地觉察到,花绝天认出来了——这个做了花绝地十几年徒儿少年。同时花戮也知道,他还没有确认花蚕花戮已经知晓彼此身份。
花蚕花戮五官相仿,可由于气质南辕北辙,早已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兄弟身份。所以,只看花戮回答如何了。一个不小心,花绝天杀意就要喷薄而出,还没有达到梵天诀十二重大圆满时候,花戮决不是花绝天对手。
沉默了一会,花戮终于开口。
“情人。”
花绝天表情瞬间扭曲到某种奇怪境地:“为师没有听清。”
“是情人。”花戮斩钉截铁。
花绝天神情怪异,眼中红光闪烁:“你们如何相识?”
“路遇。”花戮答道,“同行多日,而后定情。”
花绝天眼神加奇异:“花戮,你不是轻易动心之人,为师不信你。”
“情之所钟,情非得已。”花戮眸光一闪,“熟悉感,很亲近。”
花绝天明白了花戮意思,唇边笑容加诡异,他伸出拇指腰间半个骷髅头上温柔摸了摸说:“这样很好,你也很喜欢罢?等到那一日,你会开心。若是早知如此,当初想必你还会乐一些。”
他说话颠三倒四,花戮也不打断他,就听他那里絮絮叨叨,同骷髅头说了好半天话。
时间渐渐过去,终于到了后半夜,花绝天就像突然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既然你喜欢,就继续去喜欢,为师不管你。”花绝天摆摆手赶他,“走走,别忘了武林大会之后就是比武之日,你可要准备好,一举杀了仇人才是。”
花戮一颔首:“徒儿明白。”
就跟离去时候一样,窗户依旧大敞。
窗子里软榻上,秀美少年披着长长黑发,一只手拖着下颔,另一手拨弄一只小小蛊虫,很是自得其乐。
气息冰冷青年自窗外而入,正落屋子中央,他一甩手把外衣除去,慢慢地走到床边。
床榻上,只着了单衣少年抬起头,眼里映着惨白月光,面上似笑非笑。
“我哥哥,你可真会说话……”他白得有些透明指尖周围,绿豆大小蛊虫嗡嗡飞舞,“情人?还真是好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