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坐困愁城
当杜元春被从春晖堂柴房里放出来,她整个人都神志恍惚了。独自偌大侯府里乱走,迷迷蒙蒙彷佛连通往自己院落路也认不得了。
雨,雾气缭绕,空濛如梦似幻,杜元春忽然想,如若她能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雨有停时候,太阳会出来,当阳光照满大地,那些散地上疙瘩便会出现人们视线中,挡了谁路,损了谁利益,谁又看这些疙瘩不顺眼,到时候,各方有关人便都会想方设法将这些碍眼疙瘩清扫干净。
就像长美人脸上痘,不除不。
杜元春忽儿笑忽儿哭,颠三倒四,喃喃道:只要岳表哥还爱我,还想要我,我就一直还有后路可走。
至于凤移花,杜元春扒开自己血粼粼心去看,竟然发现他也那里,甚至比关青岳影像还要清晰。
杜元春惨然一笑,抹去脸上雨丝,低喃: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从关青岳娶了杜意浓,从杜意浓母女算计了她,夺走了属于她一切,她就恨着所有人。爱,没有恨来强烈,凤移花算什么,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他哪里会懂她苦楚。
“男人,海誓山盟时比谁都认真,可经年去后,海未枯石未烂,他们誓言却已随风消散。”杜元春呵呵几声,泪落如雨,她才不会乎那一点爱。恨,才是她活着意义。
杜元春捂着疼若针扎胸口,神色惨烈,眼眸里却折射出一股不服输狠劲,“大爷乎人果真变成了旁人吗,可这又有何没关系,我只要牢牢霸占着你妻子位置,活比你久,待死亡时,能和你共享墓穴只可能是我,子孙后代年年祭拜也只能是我杜元春,族谱之上,能和你并列写就也只有我杜元春!”
想罢此番,她整肃面容,嘴角牵笑,拂去一身湿濡之汽,又是那仪态端庄花大奶奶。
“大奶奶。”正卧房里焦急等待兰翠猛一看见走回杜元春就赶紧迎了上来,张口便道:“大奶奶,不好了,大爷回来了。”
杜元春冷睨兰翠一眼,“你现再来告诉我大爷回来消息,不嫌太晚了吗,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杜元春那彷佛看穿她目光下,兰翠一咬牙说了实话,跪下便道:“奴婢去看过,知道大爷回来了,心知事迹败露,怕大爷责罚,便没往上凑。大奶奶,奴婢胆小怕死,求大奶奶发落,奴婢甘愿被撵出侯府,即便像白石大叔那样被毒哑了也毫无怨言,求大奶奶成全。”
“被吓破了胆子了?”杜元春往长塌上一歪,淡淡睨着跪趴地上兰翠道。
“大奶奶,奴婢实是怕了。”兰翠强忍着痛哭冲动,哽咽道。
“想像白石一样,就此抽身了?”杜元春又轻飘飘扔下一句,不等兰翠回答,她呵笑一声,起身去梳妆台上放紫檀木首饰盒里翻找出了一只幽蓝色小瓷瓶,返回来又坐到兰翠面前长塌上,将小瓷瓶往她身边一扔,“既是你所求,我怎能不满足你,吃了它。”
兰翠忙捡起瓷瓶就要往嘴里送,忽听杜元春道:“兰翠啊,你自小跟着我,几乎我所有事儿你都知道,即便一些你不知道,我相信你也有所察觉,这样你啊,我真难以取舍。”
是取舍,而不是割舍。
兰翠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她意思,顿时兰翠望着这瓶毒药目光都变了,她惊恐低叫一声将其扔远远,望了坐榻上那高高上杜元春一眼,趴伏地就大哭起来。
她知道太多了,若不能忠心,便只有死路一条。
杜元春捧起桌上冷茶就着兰翠哭声喝了一口,淡笑道:“这已是第三次了,兰翠,你就真不拿自己命当命吗,非要一次次激怒我。”
“大奶奶,奴婢是打从心里不愿意离开您,可是奴婢是真怕了。”
“怕了?”杜元春叹了口气,“你呀,聪明伶俐,什么都好,只一样不好,胆子太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不曾变过分毫。我记得当初我第一次送岳表哥绣了一对鸳鸯香囊时,你也是这么我面前哭啼劝求了一阵子,后怎样,你还不是做了我和岳表哥之间好红娘,若没有你谨慎小心,我想我是不会有那么大胆子,那次乞巧节上,假山里把自己给了他。兰翠,你呀,可是我贴心丫头,我是真舍不得你。然,若你真去意已决,我也不勉强,不会强迫你吃那毒药。”
兰翠眼眸一亮,赶紧抬头看向杜元春。
“不过,我身边总还需要一个可心丫头伺候着,若我记得不错,你那妹妹今年已十四了吧,正是当差好时候,我改日得了空便回泰国公府,问祖母求了她来,姐姐既是一个谨小慎微,耳聪目明,那妹妹也不该差到哪里去,我勉强用着吧。”
兰翠激动咬破了自己嘴唇,嘭嘭嘭就给杜元春狠磕了十来个头,她那饱满光洁额头顿时便红肿起来,“大奶奶,奴婢方才被鬼迷了心窍,那些话都不是出自奴婢本意,奴婢对您由始至终都是忠心耿耿,奴婢指天发誓,若再有退缩之意,天打五雷轰!”
杜元春满意笑了笑,挥手让她起来,“我就知道,我兰翠是个聪明,识时务。”
说罢,起身自己首饰盒里捡了几样贵重钗环耳坠一股脑都塞到了兰翠怀里,“这些是赏给你那妹妹,我老早就中意她了,不过既然兰翠你不愿自己妹妹再来我身边伺候,我也不勉强,这些你都拿回去给她,就说是我提前给她添妆。”
“是、是。”兰翠赶紧应诺。
“这般便好了,我真怕伤了咱们主仆情分。”杜元春随手捡起地上药瓶,笑道:“我瞧你方才那样害怕,你以为这瓶里装是什么?”
兰翠咬着嘴摇了摇头,一声不敢吭。
“不过是夫妻间用来助兴春丸罢了,你何至于吓成那样呢。”杜元春先是呵呵笑,而后眸光一冷,“不过,如你所想药我也是不缺。”
一番敲打之后,见兰翠彻底老实了,她往床上一歪便道:“你呀,这瞻前顾后,想三想四毛病得改改了,有些事,既做了,哪儿还有回头路可走呢。”
“奴婢着实胆小,没、没有大奶奶魄力。”兰翠跪到脚踏上,手捏成拳便轻轻给她捶起腿来。
闻言,杜元春自己发了会儿怔,纵使心中如何忐忑,她也不会让兰翠看出什么来,自嘲道:“魄力……什么魄力不魄力,都是人逼得。可她们若是觉得,我会就此认命那就大错特错,谁让我不好过,我便让谁不能过。”
“可、可现怎么办?”兰翠觑了杜元春一眼,慢慢道:“奴婢翻来覆去把事情想了几遍,碍于世子爷,碍于大爷自己声誉,和三个家族姻亲关系,奴婢站大爷立场想了想,大爷极有可能以无子理由休了您。若只是休弃这还好说,奴婢怕是大爷气怒之下,不管不顾,把这事捅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有她老人家出面,赐下一瓶毒药,或一尺白绫……之后又以大奶奶暴病为由抹平了此事……”到那时,只怕她们迎春院这些近身伺候过大奶奶丫头都逃脱不了一死。
“你放心便是,目前为止,我这花大奶奶位置坐依旧稳稳当当。”杜元春斜睨她一眼,“但凡我一人无事,你们这些近身伺候我奴婢也会一毛不损。”
“求大奶奶细说,也好让奴婢心安。”兰翠大着胆子道。
“俗语说好啊,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深以为然,不过,我却是不同。”杜元春傲气一笑,“你只看见了闺阁之中这些小顾忌,眼光短浅没往外头看,没往风云诡谲朝堂上看,我来告诉你,为何咱们大爷能忍了三年依旧不敢提出将我休弃或者送往家庙,又或者使我‘暴病而亡’真正原因。我且问你丽妃娘娘是谁?”
“是现任威国公嫡亲妹妹,您大姨母小姑子啊。”兰翠想都不想便回答。
“楚王是谁?”
“自然是丽妃娘娘儿子。”
“那你又可知,如今宫中,受皇帝陛下爱重又是谁?”
“奴婢听大奶奶您提起过几次,是丽妃娘娘。”
“是了,是丽妃娘娘,子凭母贵,连带着楚王也多次受到陛下夸赞和问询,朝堂之上多有嘴舌替楚王说话,试问,当今尚未立下太子之际,哪个母族昌盛,颇具势力王没有野心,即便是楚王没有,他背后威国公府难道也没有吗,丽妃娘娘难道就甘心将来做太妃?一辈子被另外一个女人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