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风雨
如今孔家宅院不大,阮氏上房寻死消息很传开。
继母寻死未果?!
玉仪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松了口气,——这没死成还算好,万一阮氏真死了,外面人如何知道详情,还不知道传什么话来呢。
自己回家不到一年,先是亲事黄了,接着继母就寻死了。
只怕十成人有八成都会相信,是嫡女逼死了继母。甚至可以想象丰富一点,多半是继母给嫡女订了一门亲事,不知道怎么没成,嫡女不愿意了,撒泼打滚找继母出气,结果活生生把继母给逼死了。
不然话,一个主持中馈十年当家主母,又有三儿一女,享福还来不及,无缘无故怎么会去寻死?这一切,都是从嫡女回来后才有了变化,自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道阮氏当时是真想死呢,还是假装做戏。
假装做戏自然是得逞了。
即便是真想死,估计也没勇气再死第二回,毕竟还有四个年幼儿女,哪儿能轻易抛舍下?真想点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要看这一大堆烂摊子。
可是如今,再有人求亲还不知道是几时呢。
玉仪出于礼数,自然是要去看望阮氏,结果刚到门口,就被赵荣家拦住了,“太太刚睡下,三小姐晚些再来吧。”
孔老太太没料到阮氏会做得这么绝,要是真闹出了人命,她好歹是孔家明媒正娶媳妇,不是小妾通房之流,岂能说没了就没了?至少要给阮家一个交代吧。
而孔仲庭虽然恼恨继妻,但只是想休了她,也并没有要逼死她念头,弄得鲜血淋漓好不吓人,只得暂且不提休书一事,先找了大夫过来诊脉。上房消息锁得紧,故而下人们都还不清楚,依旧称呼阮氏为太太。
玉仪过来不过是礼,被拦了也不生气,“那好,等太太好些了我再来。”
“站住!”玉娇从里面冲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又是你,跑去老太太哪里告状了?逼死我娘,我和兄弟们都不会放过你!”
几个小也跑了出来,承武一向嘴利,顺着姐姐话,扬了扬拳头道:“你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看我长大了怎么揍你!还不滚?!”——
好不容易把大Bss搬到了,又冒出来四个小Bss。
不过承武话,对玉仪没有什么威胁性,等他长大时,自己要么没有活下去,要么早就绿枝成荫子满头了。
彩鹃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两句。
“走吧。”玉仪一拉她手,用力拽下了台阶,一直出了侧门,方道:“别傻了,他现不便跟我动手,要打你却是容易,若真打了,我也没办法替你出气。”
彩鹃恼道:“一丁点儿教养都没有。”
“没教养才好。”玉仪微微一笑,“没教养,长大了多只是一个粗鲁莽夫。若是有心思有算计,又是打小就这般恨我,那将来才有麻烦呢。”
毕竟从名分上说,玉娇、承武都是自己弟弟妹妹。
古代社会家族观念很重,斩断骨头还连着筋。即便自己将来嫁了人,心里也不喜欢这几个弟妹,但万一要是他们找上门去,便断不能让人空手而回。不用说,因为血缘关系牵扯,有着诸多理不清麻烦,甩也甩不掉。
唯一办法,就是嫁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玉仪回去没多久,又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大太太也病了。
彩鹃高兴道:“这下子好了,小姐可算能清净一段日子。”
确实挺清净,——前几天还没日没夜赶嫁妆,现也不用忙活了。眼下阮氏和大太太都“病”了,那种整天被人盯着日子也随着结束,老太太那儿又不用每天晨昏定省,日子那是前所未有清闲。
几天后,阮氏被送到一个庄子上去养病。为了这事,玉娇几人还闹了好久,承武几个是缠着孔仲庭,特别是承宝年幼,哭着喊着非要去找娘亲,弄得好不热闹。后还是各自奶娘,一人架了一个走了。
如今梅丽卿正怀着身孕,每天总是犯困想瞌睡,主持中馈不免有点吃力,并且一边主持着家里烂摊子,一边还要去婆婆跟前伺疾。再加上近传回消息,苏州失守,梅知府迟早会被判刑,让她没了平日耐心。
而老太太年纪大了,阮氏和大太太又都不能帮忙。
这日孔老太太找玉仪过去,说道:“你大嫂是双身子人,受不得累,所以想让你帮着她分担一点,管一管家里琐事。”
怎么不去找三太太帮忙?
玉仪抬头看了一眼,孔老太太一脸疲倦不堪,梅丽卿则是满目期盼,——心思微微一转,很明白过来。
以梅丽卿身份,怎么会愿意找一个长辈来帮忙?别到时候忙帮不上,反而给自己请了一尊大神,将来弄得请神容易送神难,那才叫人后悔呢。
不像小姑子,哪怕做得再好再能干,过几年都会嫁人,不可能一直留孔家。再说梅丽卿是长嫂,和自己是平辈,就算需要偶尔谦让几分,到底也是有限。
而且对老太太来说,只怕也不愿意庶子媳妇插手家务事吧。
如今玉华忙着照顾大太太去了,玉清懦弱胆怯,玉娇年纪又小,算来算去只剩下了自己,——居然还有协理孔家事务一天,以前可真是没有想到。
孔老太太见孙女沉默,还以为她是胆怯,于是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帮你大嫂搭一把手,吩咐几句,不懂还可以过来问我。”
梅丽卿笑道:“是啊,怕是要辛苦三妹妹几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未免太不识趣,也显得太怯懦了一些。
玉仪略一沉吟,便顺着话笑道:“大嫂有事只管交代便是,谈不上什么辛苦。”又对老太太笑道:“回头若是孙女做不好,祖母好歹指点几句。”
孔老太太笑道:“我自己孙女,难道还吝啬指教不成?再说了,你学着管一管这些杂务也好,将来总是要嫁人。”话未说完,心下便有些后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仪恍若未闻一笑,说道:“既然祖母发了话,那我可要多来歪缠一会儿。”陪着说了会闲话,便来到了梅丽卿屋子。
梅丽卿是有身孕人,加上又是冬日,屋子不光多了两个火盆,椅子上还铺了厚厚绣花团垫,坐下笑道:“我也没法子了,只好麻烦三妹妹了。”
玉仪笑道:“大嫂不怕我添乱就行。”
“眼下咱家这个样子,三妹妹你是知道。”梅丽卿有些发愁,说道:“老太太跟我说家里没银子了,让我别铺张,可是就算我想铺张一些,那也不能够啊。”
玉仪理解她困难,媳妇刚进们,就接二连三碰着大变故,却还得硬着头皮上去。如今孔家几乎没了进项,不仅几个好庄子都苏州,且冬日里,田地瓜果粮食早收光了。
家里本来就被抄差不多,退江家聘礼时,又大大出了一回血,能拿出来实是有限,加上用一点便少一点,叫人如何不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