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老抬脚出了大门,看傻子一样看着玉破禅,叹道:“难怪我家老婆子不答应了,老夫也不答应了。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跟你去做浮萍,饱一日饥一日。将来要有个孩子,孩子回京瞧见表兄弟堂兄弟个个养尊处优,岂不埋怨你?”
“子孙自有子孙福,若是他埋怨了,那就是他没志气。况且,虽在塞外,晚辈自认为也不会叫妻子受委屈。”玉破禅想不明白为什么金阁老、金老夫人,甚至玉夫人、玉将军等一提到去塞外,就觉他们一定会缺衣少食。
“嘴上说的没用,上头的两位指不定还等着你把子规城献上去,然后他们指派个县令过去呢。”金阁老在街上踱步向沈家走去,到了沈家门上,瞧见小厮进去通传,就带着玉破禅进去。
玉破禅想着金折桂也在这边,等瞧见沈老尚书从书房里出来,见过了沈老尚书,就说:“两位祖父,晚辈既然上了门,就该去拜见沈家祖母吧。”
“去吧。”沈老尚书道,看玉破禅要走,又说:“站住。”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闻到熟悉的味道,就忧心忡忡地问:“莫非你又要在我们家门外卖臭豆腐?”
“绝对没有这事。”玉破禅赶紧保证。
“哼,听席辉说你跟魁星……你们不般配。”沈老尚书摇头道。
玉破禅心道这又来了一个棒打鸳鸯的?“请沈祖父指教,哪里不般配?”
“魁星该找一个重规矩,有些迂腐的,这样才能约束住她那胡闹的性子。”沈老尚书说完,金阁老立时点头附和:“还是老尚书一语中的。”
“为什么要约束她?有她约束我,这岂不好?”玉破禅反问。
金阁老骂道:“没出息,亏你还是男子汉,竟然说出这样的说。”
玉破禅心知金阁老是在金老夫人那边是受气了,因此把火气撒在他身上,任凭金阁老骂着,也不出声反驳他。
沈老尚书摸着腰上香袋,却觉玉破禅这话中听得很,心想找一个能约束住金折桂的人难,如今能找到一个跟她一起疯的,却也不错,“你沈外族母有些咳嗽,人都在她房里,你去吧。”
“是。”玉破禅恭敬地后退,后退几步后,见有下人来指引,就跟着下人去。过了一道挡屏,进了沈老夫人院子,就见沈老夫人的性子跟金老夫人迥然不同,金老夫人只种紫茉莉那种一年一换的花朵,沈老夫人院子里,种着的却是大株大株的牡丹、芍药、玫瑰,如今花季正好,满院子里花香弥漫,等丫鬟打了帘子就向内去,才进去,更觉香气扑面而来,透过屏风下镂空的底座,瞧见屋子里坐满了女人,眼睛就不敢抬起来。
“给沈家祖母请安。”玉破禅进去就作揖。
“起吧。玉小哥才回来呢?”沈老夫人有意忽略玉破禅跟金折桂一起回京的消息。
“是。”
“才从金家出来?”沈老夫人咳嗽一声。
“是。”
“金老夫人为难你了?”沈老夫人再问。
“回沈祖母,金祖母算不得为难晚辈。”
沈老夫人在金折桂的手上拍了拍,含笑道:“放心,沈祖母看好你。我知道金老夫人的性子,你呢,千万别低头,熬到最后,那老婆子一准先低头。”这种事,总是女儿家吃亏一些,想当初他们沈家熬不过金家,先低了头;如今终于轮到金家女儿……觉得这般想自己的嫡亲外孙女有些不好,就立时打住思绪。
“原本就是晚辈有求于人,怎么能勉强金祖母低头?”玉破禅见有人拉她他的衣摆,低头去看,见是小星星,赶紧蹲□子,见她握着一枚点心送到他嘴边,立时张嘴吃了,心想还是小姨子好,知道他这一日没吃什么东西。
“哎,玩了一天的东西怎么就送给人吃了?”金折桂连忙出声。
玉破禅张嘴要吐出来,好歹忍住了,强撑着咽下去,噎得喘不过气,还得强撑着道:“没事,星儿是好心。”摸了摸小星星的脸,强忍住心中要掐她的冲动,匆匆瞥了金折桂一眼,暗叹回京后,他们两人想说说话也不能了。忽地想此时金阁老走了,金折桂、金蟾宫一群人都在沈家探望生病的沈老夫人,金老夫人一个人在家,指不定多无聊多想找个人斗嘴呢,于是匆匆地作揖道:“晚辈忘了一事,还要去跟金祖母说,请沈祖母恕罪。”连连拱手,慢慢退出去,到了门外,就大步流星地向外去,路过前院,果然瞧见金蟾宫、南山、严颂都在沈席辉这,越发赶着向金家去。
玉破禅所料不差,果然这会子金老夫人无聊得很。
在金老夫人眼中,就如同能瞅见隔壁沈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自己家灯光惨淡、寥寥数人一般。金老夫人满心里憎恶沈老夫人借着一点小毛病,把沈氏、金折桂、小星星都哄去了,又怨怼金阁老也去沈家,跟沈家人一起气她。正在这穷极无聊的时候听说玉破禅过来了,脸上挂着冷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也不提撵走玉破禅的话了,叫人把他请进来,甚至还吩咐人上茶。
玉破禅进来后,就在明间里站着,看金老夫人摆谱地迟迟才出来,也不气恼。
“怎么不在沈家多呆一会?莫非沈家待客的礼数不周全?”
“晚辈想着该跟金祖母多说说话,把话说明白了。”玉破禅自然不会去提觉得金老夫人无聊了,所以过来跟她说说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九品芝麻官家找女婿都要找个书生,我们家要个有功名的女婿,也不选为难人吧?”金老夫人道。
玉破禅笑道:“自然不算为难人,可是,金祖母要的就是个能向人显摆的名头,晚辈想法子弄来那名头就是。”正好子规城的事要跟太上皇、皇帝说一说,借此时机,要个外头瞧着光鲜的名头来应对金老夫人就是了。
金老夫人见玉破禅转过弯了,摇头道:“别动歪脑筋,老婆子要的就是正经的功名。其他的被人吹嘘的天花乱坠的名头,老婆子可不认。”
要考个功名,起码要在京城里三年,玉破禅笑道:“金祖母何必这么……”
“归根结底,症结所在,就是你不肯留下京中?”金老夫人看玉破禅提到科举等等,眉头都不皱一下,狐疑地想,兴许这玉家小儿当真有那么两下子。
“折桂也是不肯留在京中的。晚辈跟她之所以两情相悦,就是因我们两人志同道合,都喜欢塞外。倘若依着金祖母的意思,晚辈留在京城考取功名,然后按部就班地借着金、玉两家的势力做官,循规蹈矩地过一辈子,那晚辈到底是为什么还要跟折桂在一起?岳父、岳母想要心心相印,祖母非要叫岳父纳妾,搅合得岳父、岳母离心;我们要出塞,祖母又非要我们留在京城。这样,我们岂不是又步了岳父、岳母后尘?”玉破禅心知玉老将军也想叫他循规蹈矩地依着玉家的传统去做武将,要叫他屈从众人也容易,但屈从之后呢,剩下的余生,他少不得要去后悔要是当初坚持己见,一生中又会遇上什么事。
“好,既然你想跟魁星相忘于江湖,那也容易。明儿个,老婆子就叫媒人给魁星说媒,找遍京城,老婆子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肯娶她的人。至于那岳父岳母,万万叫不得,没得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金老夫人固执地道。
玉破禅不急不躁地说:“金祖母在魁星前头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没嫁,是该叫人说媒。”
金老夫人连声道好,待要撵玉破禅滚,又问:“你说你岳父岳母,你又知道他们什么事?”
“岳父说,金祖母把他这辈子害惨了。”玉破禅叹息一声。
金老夫人眉头微颦,一心想知道金将晚背后如何说她,“他是如何说的?”
“岳父说,他这辈子就折桂、蟾宫、小星星三个孩子。要是一开始就不听金祖母的,也还有这三个孩子,此外,还能跟岳母鹣鲽情深,不至于人过中年,就开始悔不当初。”玉破禅稍稍改了金将晚的原话,本要说的刻薄一些,又怕金老夫人迁怒于沈氏。
“他当真这样说?”金老夫人愠怒地问。
“岳父是这样说的。”
“好,好一个孝子。”金老夫人冷笑连连。
“是以,晚辈想,既然晚辈跟折桂志同道合,祖母不如放手叫我们折腾去。若是碰了钉子,我们自然会回京来。”玉破禅道。
金老夫人满心里都在气金将晚,一时没心思听玉破禅的话,从金将晚的子嗣上看,金将晚的话有道理得很,但当初谁能想到其他侍妾生不出孩子来?
“是以,金祖母……”吃一堑长一智,玉破禅以为金老夫人若真心疼爱金折桂,定会高抬贵手,不叫金折桂跟金将晚一样,下半辈子过的满心悔恨。
“是以,老婆子要先给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找好亲家,才有功夫搭理你的事。”金老夫人待要送客,又见此时金阁老、沈氏、金折桂都没回来,想着有人吵架总比自己无聊好,就又问:“除了那话,你还听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