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皱了皱眉,有点迁怒于付子扬了。
“他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可大典即,我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啊!”
这样大白话,我还要听你付子扬来说出口?惠娘瞪了付子扬一眼,有些不高兴了。
付子扬听完这句话,也不急着应,不紧不慢地又品了一口茶,
“好茶啊!惠娘手艺真是不错!”
惠娘不做声,脸上颜色是不好看了。
付子扬眼角瞥了惠娘一眼,那白净脸上竟是有些挂不住了。
付子扬这才微微笑了,漫不经心开了口。
“殿下脾气又岂是一个倔字了得。”
他站起身,又拍了拍刚刚屋外沾上雪脂。他没有抬头,眼角却看着惠娘:
“惠娘可知,吾所不欲,切勿加于吾身道理?凡事逆其道行之,往往达不到想要效果。”
付子扬说完又坐下开始倒茶,品茶。
惠娘与付子扬相熟,早知付子扬句句引人入套招数。这话说,分明是叫她惠娘不要管允业,任由允业去胡闹。
她偏不愿中付子扬圈套,拉下了脸对着付子扬,“呵!你倒是落得一个洒脱啊!殿下要是出了差池,又岂是你我能担待得起!”
说到此处,惠娘站起身来,似是故意要高出付子扬一截。她走过身去,提高了音调,责怪道:
“付大人,不是我说你!殿下这个脾气,还不是你教出来!成天地教他仁与义,也不给他说说这宫内人情世故。我看这仁和义啊,这宫里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付子扬仍是笑。
他自是不会被这三言两语震倒了。圣上将允业交给自己,就是要允业按照自己准则去为人……付子扬纵观己身,从未有害人之念想,论算计,付子扬也不是其中好手。唯有忠、仁、德,是他所崇尚。他所能教,也只有这些。至于宫里人情世故,他又何尝不想让允业老老实实去学呢?可允业终究不是那个乖乖听话学生。
人终究是人,并非牲畜,有七情六欲,有世俗杂念,不是他付子扬教一便能是一,教二便能是二。
他淡淡又饮了口茶:
“惠娘,欲则不达。殿下正是爱玩年纪,又如何能这么摸透这宫内人心呢?”
说罢这句,他一口将茶饮下,
“ 凭借着殿下悟性,等他登上了太子之位,不出些时日,便自会领悟这些人情世故。”
付子扬不说话了,笑着,微微叹了口气。
惠娘这才晓得了付子扬无奈,他也与自己一样,深知教导允业难处。
惠娘突然心突然有些安慰——别看这付子扬一肚子学问,对着允业,也不与自己一样,无可奈何么?
“我和付大人都是看着允业长大,论起来,我府里年数,还较付大人多呢。我们虽都是服侍主上下人,可也不能忘了自己本分。允业有错,我们也该时时提点着啊!”
惠娘声音明显缓和了些,却还是隐隐透露着一丝担忧。
付子扬笑了笑,他已瞧出惠娘了退让。这宫中,要是说惠娘算得上是允业母亲,自己便是允业兄长,两人对着允业,两人都是用情至深。
而他,却与惠娘不同。惠娘是性急,他则是能缓则换。付子扬盼着万事皆能顺其自然,对着允业,也是一样。他总希望,允业能自己悟出这做人道理。
“我深知惠娘与我之所以留这府中多年,全然是因为对允业一片赤诚。惠娘要是允业学会省时度势,夹着尾巴做人;而臣却是要允业心怀仁慈,追求自己本心。”
付子扬对着惠娘笑了笑,又转过脸去,望向窗外,
“我们两个是一松一紧,一张一弛,这样一来,待允业有朝一日当了皇帝,岂不是容易成为明君么。”
窗外光照射到付子扬脸上,那是一片雾蒙蒙白光,迎着付子扬那温和笑脸。
惠娘突然把心放宽了。
自己不管允业,还有谁去管他呢?付子扬话绕了一大圈,还是认同了自己做法。这让惠娘心里有了一丝慰藉。
这样想着,惠娘紧皱眉头也舒展了。她对着付子扬笑了起来。
“呵呵,真是……付大人一肚子学问,这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惠娘也不顾付子扬是不是爱听,一边给付子扬倒着茶,一边笑道,“我看啊,什么样人,都敌不过你这张利嘴!”
付子扬依旧淡淡笑着,嘬着茶水,向窗外望去。
寒冬腊月,白雪皑皑,万物皆沉睡于雪底,等待着苏醒。
突然一阵响声,御花园水池中央厚厚冰块竟塌了下去,露出一条三尺长裂缝。裂缝里突然有了动静,一条黑锦鲤猛得一下跳出了河面,身子冰面上弹跳了几下,出啪啦啪啦声响。
“呀,”宫里小太监看到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惊叫了一声,“这锦鲤足有胳膊这么长呢!这冬日见锦鲤破冰,可是好兆头啊!”
“是啊是啊,眼下正要立太子,这可是个好兆头啊!,把它再放到水里去,别让这鱼冰上给折腾死了。”
“恩。”
锦鲤被放入了水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一边是太子册封,宫内上上下下筹备大典,好不热闹;而另一边,则是永昌王谋逆之言流窜四野,酝酿着不祥之兆。这个寒冬,是注定不能太平了。
方才被太监放走锦鲤,翻着肚子窟窿里游了两下,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