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汝穆再回国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春节前夕。
何汝穆疲惫地拖着箱子进来时,只刚推开家门,就迎面而来一只瓷碗,精准地砸他头上,随着瓷碗落地,何汝穆应声而倒,以及陈彤彤惊呼声同时响起。
“儿子!”陈彤彤扔下筷子就朝何汝穆跑了过去,“儿子?醒醒?”
何汝穆手捂着头,从地上坐起来,晃了晃头,待看清眼前眼前陈彤彤时,轻笑了一声,“妈,别哭,我没事。”
“还没事什么啊?都流血了!”陈彤彤一把摸着脸上泪,回头冲何正威大喊,“你当他不是你亲生啊!”
何正威坐餐桌旁,桌上摆着几盘水饺,而电视里正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何正威满面怒气,眼角都抖动,方才掷瓷碗手,放桌下,亦颤抖。
儿子大了就反了天了!放公司不管不顾整两个月,不仅一通电话不打,是消失无影无踪,就为了那么一个于薇?!
哪天被人杀了他都不知道!
“还坐那干什么!去拿药箱啊!”陈彤彤当真是做妈,心疼儿子,看着儿子脑袋被砸坏,流了血,怒目圆睁,眼泪横流。
陈彤彤眼见何正威一动不动,咬牙切齿地爬到一边,捡起掷碎一个瓷碗片儿就冲着何正威甩了过去,“老何我跟你说话呢!你要是不把儿子当儿子,明天我就跟他出去住!”
陈彤彤力度和精准度自然是不够,瓷碗片儿只够被扔到桌上,没碰到何正威一根头发。
真是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何正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看向正对他笑,却老伴儿转头时立马皱眉何汝穆,冷道:“给我滚过来!”
陈彤彤赶紧抱住何汝穆脑袋,一脸戒备,“你干嘛?”
何正威怒极反笑,“我还能干嘛!带他去上药!”
书房里,何汝穆坐会客椅上,眉目平淡地涂着伤,旁若无人涂抹了几次后,泰然收回手,望向自他进来后就不发一语父亲。
何正威脸色凝重,眉间蹙成了一道深深川字,气势逼人,冷硬目光也回视着何汝穆。
许久,何正威抬声问道:“找到于薇了?”
“没找到。”何汝穆一脸平静说,“找不到。”
“呵,还有你做不成事?”何正威不禁嘲道,好似面前坐着人压根不是他儿子。
“没有,”何汝穆气势一点不输于他这位曾黑道风扬几十年父亲,扬眉淡道,“所以我会继续找。”
何正威胸膛猛地剧烈起伏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两旁手把,“你是非要气死我不可?当年周雨惜也是,你就不怕于薇重蹈周雨惜覆辙!”
何汝穆目光逐渐收紧,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猛地变得阴狠无比,就连房间里灯光都闪了两闪。
何正威沉默地看着他这个独子,没人比他清楚这个内敛何汝穆,隐藏起了多少真面目。
从何汝穆拿着一把开过火枪,放他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杀了人”时候开始,两父子开始正式决裂。
何正威混了多年黑道,他对手上染上血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多年来一直勒令何汝穆不准动任何一人,他却不仅动了人,是杀了人,何正威当场便重重地掌掴何汝穆三个耳光。
而何汝穆被打之后也没有半分变色,又抛出了第二句话,“我杀人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周雨惜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变成瘸子。”
那时起父子两人之间就有了厚厚地膈膜。
何正威听后只觉得这个儿子生来就是他债,竟能同他这个生他养他父亲,说出“如果没有你”五个字。
何正威到现都只知道出事是因为曾经仇家报复,何汝穆练过散打,轻易不会被人抓了去,便打听到周雨惜,抓走周雨惜以要挟何汝穆亲自去人换人,而当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他都不清楚。
因为何汝穆将整件事情封锁了起来,就连他何正威,都无法从那些人嘴里套出话来。
所以他知道,虎父无犬子,何汝穆亦从来不是善类,为达目可以用手段。
良久过后,何汝穆狠光暴露双眸归于平静,仍旧是往时一副沉着冷静模样。
“周雨惜出事不只是因为我,爸,你比谁都清楚,究其源头是因为你。而于薇,我可以用命去护她,谁都不能动。”
“你说不能动就不能动?”何正威双目爆红,再抑制不住多年来怒火,吼道,“你就不能听我一句话,找个将家之女?”
“听您话时候以后,而且,您觉着我像是需要被女人保护男人?”何汝穆悠然起身,淡道,“今天是春节,我不会和您吵,爸,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没吃饺子,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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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汝穆这次回来,韦琪跟石立直觉他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反正是包了个特大红包给他们俩。
韦琪石立结婚没声张,领了结婚证就算结了,平时两人工作便一起,婚礼仪式对他们来说反倒是负担。
再就是春节这一段时间,公司不忙,很多员工也都回家过年了,偏就何汝穆一天到晚几乎都办公室里忙着,具体忙什么,她却不知道。
老板难得没让她做任何事,全然是亲力亲为。
每到晚上七点过后,整个楼层,都只有何汝穆办公室亮着灯,夜以继日地孤单一人坐那里。
明亮灯光,衬着周围愈发黑暗。
何汝穆像是不知休息和疲惫机器,一杯一杯地喝着咖啡,时而会放下手中工作,按压着太阳穴,时而单撑着头小憩片刻。
白衬衫,蓝领带,袖口挽到手臂上方,露出精壮手臂,认真侧脸坚毅英俊,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依旧,黝黑深邃双眸里,闪着别人看不懂光芒。
韦琪悄然退开,对自打何汝穆回来后,便会每日都来公司找他梁芊芮道:“梁小姐请回吧,老板早就吩咐过,非公事一律不见客。”
“是公事。”
“梁小姐,您别为难我,我也不好做。”
梁芊芮轻轻叹了口气,递给韦琪一只饭盒,“那麻烦你把这个给他吧,熬夜伤身,多提醒提醒他。”
梁芊芮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何汝穆,几番打电话,拦车,都没有起作用。她知道,她真触到了他雷点,底线,何汝穆拒她于千里之外几乎她意料之中。
于薇离开,多半和她们家有关。
“viky……别说是我送来吧。”
“可以,梁小姐。”韦琪表面功夫做得那是相当好,然而一转身,就露出了轻蔑。
谁害她老板这样废寝忘食工作以解相思之苦?都是因为他们梁家!
但是……老板确实需要进餐了。
韦琪敲门,何汝穆头也不抬地说了请进。每次何汝穆加班,都是韦琪和石立轮流陪他。何汝穆说过几次不需要,韦琪和石立不放心,仍是执着地留下陪他。
“老板,该吃饭了。”韦琪将餐盒放到会客桌上,轻道。
何汝穆抬头看了眼餐盒,只片刻,眉头就立即锁了起来,“谁送来?”
“我,我买……”
“扔了。”何汝穆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再收一次梁芊芮送来东西,你就带着东西一起滚出去。”
韦琪忙一脸青紫地把餐盒拎了出去,当着何汝穆能看到地方,扔进了垃圾箱。
有时候,一个错误,并不是只要坚持不懈努力,就可以得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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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头节过后,何汝穆去见了于仕亨。
于仕亨就和那位英国老男人arl一样,刚看到来人是他,便立刻将他拒之门外,顺便还对着对讲器大骂了一句,“畜生!滚!”
何汝穆被骂也面不改色,没有走,而是对着监视器摄像头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于老,我为于薇事向您道歉。”
于仕亨完全不顾形象地喊,“道歉有用要警察还干嘛?你要诚信道歉你把我女儿找回来啊!”
“我一定会找到她。”何汝穆一字一顿地说着承诺,“但还请于先生让我进去见您一面。”
许久,何汝穆都没有听到答复,便一直立门口,静等。
一直站了有两个小时候,大门方才缓缓打开,何汝穆忽而轻轻一笑,抬脚进入——但愿于薇可以像她父亲一样心软好说话。
于仕亨没好气地瞪着他,沉声冷道:“说吧,见我干什么?”
“我想问,于薇离开这几个月,您明知道是我伤了她,她才离开,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找过我?”何汝穆开门见山地问,“于老,您是不是知道于薇哪?您若知道,请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