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自老太太屋里出来时,林姨娘还跪院子里。夜里又窸窸窣窣下了些小雪,浸透了林姨娘肩头,看得苏芷晴微微叹息。
素月站外头候着,见她出来了,打着油纸伞迎上来,手里夹着件披风给她披肩上,“这天气凉着呢,小姐可要小心身子。”
“我且无妨,只怕再这么跪下去,林姨娘就熬不到明日了。”苏芷晴咬着唇,蹙眉道。
“姐姐还是这般菩萨心肠。”苏雅兰不知何时踱到了苏芷晴身旁,旁边有丁香打着伞,小小年纪,口气却讥讽很。
苏芷晴回头看她,但见她看向林姨娘眼神带着一股子漠然,仿佛看什么呆傻牲畜,而不是一个人一般,不禁心头有些凉意。
“照我说,是林姨娘太不晓事了。二婶一力促成此事,又有人编排说大哥对赵家姊姊早有心思,若是老太太不追究这事还好些,如今追究起来,但凡一个早有私情帽子扣下,这事就只能一床棉被盖过去了。”苏雅兰口气依旧是淡淡,声音却是不大,只苏芷晴和两个丫鬟听得清楚。
素月手腕一抖,显是未料到苏雅兰话,脸都跟着白了一分。这是粗暴有效,也下作法子了,只以赵氏素来作风,倒是有可能。而苏雅兰身后丁香却仅仅是如平素里那般,低着头,露出一段恭顺脖颈,面色平静如古井无波。
于此,苏芷晴也是提前想到了,是以才会幽兰居时便下了结论,若是老太太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定会是如赵氏所愿结局。然则,此时,苏芷晴嘴角却渐渐勾了起来,她有些玩味得看着苏雅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知是何人编排大哥和颖儿妹妹?雅兰知道可真不少啊。”
苏雅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晃了晃神,才也跟着嬉笑起来,“也是下人们传闲话,姐姐莫要与长辈们说啊。”
“你且放心,这就是咱们之间一个小秘密。”苏芷晴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冷。
二人又聊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别过,各自往各自院子去了。
自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素月打着伞,苏芷晴手里握着一支宫灯,昏黄光映道路上,只能隐约看见路前头那光滑青石板,灯影婆娑下,若隐若现。
及至没人处,苏芷晴才深吸一口气,与素月轻声道,“以后与玉盘说话要格外小心谨慎,略隐秘事,都瞒着她才好。”
素月愣了愣,才道,“小姐这是何意。”
“玉盘是三房人,你还没听出来吗?那日我与玉盘湖边撞见如絮与赵家表哥事,雅兰也是知道。她今日有些得意忘形,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试着乍她一乍,她就大大方方承认了。”苏芷晴皱着眉头,“以往是小觑了她了,既然往我房里塞人,就定不会是存了什么好心。”
且如此说来,虎符之事,只怕三房也是知道,如今是隐而不发罢了。
“三小姐才不过五岁啊。”素月听得遍体生寒,压低了声音,嘶声道。
“五岁?五岁又如何?”苏芷晴眯着眼睛呢喃,心下忍不住升起一丝狐疑。这般心智,这般做派,苏雅兰当真只是个五岁稚童?
与此同时,老太太屋里,情势果真如苏雅兰所说那般,到了不可言说地步。
“母亲您且想想,朔南今年尚不过十三岁,二爷又是有意叫他三年后应考,之前我与二爷便商议过,本是预备待他考完了再谈婚论嫁,想叫他这几年用功读书,莫要分心。谁承想,此番斌儿颖儿来了才没多久,就出了这等事。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既然都到了这份儿上,我这个做长辈又怎么不忍心不成人之美呢?”
赵氏一副贤惠模样,轻声细语得将这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另有她那嫂嫂旁边敲着边鼓,二人一唱一和,生生把一点点风言风语说跟两个孩子私奔了似,听得老太太变了脸色,恨得一口气憋心头上,出不起进不来。
“哎,苏家婶婶也是知道。赵家到底不比苏家,不过一介白丁。早些年还曾与小姑私下里开些玩笑,说要结两家之好。二爷有了差事后,我们却是不提了。赵家家底虽薄些,但还是有骨气。便是现,我亦是十分不好意思,没能管教好女儿,叫她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之事,本是想要她自己一条白绫了断了。未料到小姑竟还愿意给这丫头一条活路。我这个做母亲便无欲无求了。”边说着,妇人取了帕子拭了眼角泪花,“这为人母难处,老太太也是晓得。”
话已至此,还有何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