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邢府。邢老太太坐椅子上,枯瘦手捏着一张信纸:“钧儿又来信了。说已经请过多位大夫看过了,都说拖不过三个月去。”
邢阁老点点头,安慰老妻道:“生死由命,人事听天命吧。”
邢老太太道:“也只能如此了,可是茹儿事会不会不牢靠?到时几年孝守下来,别说唐家那小子本就不愿意,只怕唐家长辈也不肯等,到时要么退亲,要么就先招了贵妾生了长子了。还有茹儿,到时若知道我们瞒着她母亲病重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埋怨咱们。”
邢阁老哧道:“埋怨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她好。今天十五大姑娘了,若非唐家也是独子,急着要个能开枝散叶媳妇,你当这亲是好订。钧儿也是,太不存气,媳妇儿病一病,竟来信让茹儿见信即归。也不想想,这样大姑娘是回去侍疾重要还是终身大事重要。到时候守完孝十□了,他们做人父母,好意思这么耽误自家女儿。”
“那现咋办,到底茹儿回不回去呢。”老太太一脸愁容。若回去侍疾守孝,等将来十□再嫁,恐婚事有变。若不回,到时也恐被世人笑。
邢阁老道:“回当然回,让茹儿成亲后再回去侍疾就行了。”
邢老太太一脸不信:“这样能行?唐家虽急,急不至此,大家子面子还是要,如何会愿意这么就成亲?我们若实话实说,又恐唐家气我们先前隐瞒之过。”
“放心吧,我来安排。你只管好生调理茹儿身体,若能成婚后及早怀上,就是守孝也什么都不耽误。”
邢老太太笑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男人。说成亲就成亲,说怀孕就怀孕?唐家不说了,那唐少爷愿意?怀孕可不是别人能帮得上忙事儿。不过邢老太太相信自家男人,他说能行准能行。于是转身吩咐丫头:“将那阿胶炖上。”
唐玉琦自从订了亲,就被看起来。倒不是关着,府内是可以自由活动,出入总有七八个高手跟随,只唐家大门是一步也不许出。
这天,唐玉琦收到了邢阁老请贴。说是年迈人又感怀自己少年壮志了,想和少年郎聊一聊啊。
唐家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去吧,总不能老不见人。只嘱唐玉琦:你如果去邢家老爷子面前乱说话,将婚事搅黄了,便随便找个什么人家女儿给你迅速成亲。
唐玉琦老实应了。老实去了。
然后,邢家,去个茅房工夫,这家伙不见了。
唐家仆从以为这小子书房和邢阁老聊着呢,邢阁老说以为这小子午困去小书房睡去了。总之吧,后大家发现不见人时候,已经过去大半晌了。
邢阁老特宽厚,让众侍卫不许声张,交待他们转告唐家:“就说这小子不辞而别是很没礼貌,但自家子孙,都是一家人了,我不会跟个小辈使劲儿计较,以后慢慢教吧。让唐家长辈们也不必过份苛责五少爷了。”
侍卫们答应着欲走。
邢阁老似想起什么,转头严肃地对众侍卫道:“我上次曾给琦哥儿写过一张给西南军荐表,当时并没有给他,一直放案头。如今却不见了,也不知道琦哥儿拿去了没有。”
等不声张侍卫们速速回转告知唐家大人时,估记唐玉琦已经奔出城去百十里了。
唐大太太一看,连订亲也降服不下这小子,有点急了。他若真去窝到哪个疙旯里五七年不回来,那可怎么是好。不行,夜长梦多,还是成亲好了。成了亲,没了别指望头,这小子也就老实了。
听到消息丁太太也迅速来唐府询问情况,然后叹息道:“这两个人真是好事多磨呢。茹儿母亲把她送来京中成亲,结果现,唉,刚接到她母亲来信,说是病了,想念茹儿呢,也不知道病轻重。既这样不如先送茹儿回去,等成亲时再送过来也不迟。”
唐大太太闻言便道:“既然茹儿母亲有病,不如早些成亲,然后再回去探望也不迟,也免得有个万一要耽误几年。”
意见一致便一切好说,两家都很行动派,于是很找人掐指算算,嗯,好日子就一个多月后,六月二十八。
唐玉琦不是跑了吗?没关系,很就找得回来,他翻不了天去。于是唐家一边撒网找人,一边准备婚礼一应事物,里边忙得团团转。
邢家还好,嫁妆都是预备好,闺女也洗白白调养得滋麻溜润,单等郎来接走了。
邢阁老看着满屋嫁妆和站嫁妆中间孙女儿,这些都是要打包送人啊,略略感慨了一下,很就满意地点头笑道:“很好很好,六月成亲好,热火季节,将来日子一定过得红红火火。”
邢茹萍道:“这么仓促出嫁明显有问题啊,不怕叫人知道了笑话么?”。
邢阁老斥道:“什么仓促,你二人早有婚约,只不过正式过礼晚罢了。”
于是才偷偷见过一次面两人,对外成了青梅竹马了,成了早有婚约了。邢茹萍觉得自己祖父真很老狐狸,磕巴都不打一个,一个合理说法就出来了,嗯,还是多听老狐狸没错呀,只那贺家女太膈应人了,让她订亲都没有郎啊。邢阁老却拈须笑:贺家女儿不错呀,若不是能让唐家仔这么闹腾,人家定不愿意这么仓促成亲呢……
虽然封刀很拽他信息系统,但实际上,他信息还是滞后很多。他得到唐玉琦订亲消息时,其实唐玉琦已经闪人了。而他还尚未收到唐玉琦消失消息呢,唐玉琦已经出现了。
这天夜特别漆黑,被封刀紧急带过来时候,明玫还有些迷蒙。但当看到那位披着蓑衣戴着斗蓬,遮掩得完全辩不出是谁唐玉琦时,明玫瞬间清醒了。
她有一瞬慌张,甚至有些埋怨,还有许多感动。她看着他,脑子一片错乱中。
唐玉琦胡子拉碴,神情疲惫,见了明玫却十分激动样子,然后默默看了半天,才喉咙滚动,说了一句没头没尾话:“那不是我意思。”
明玫木木地点点头。这么远追来,只急急想告诉她这句话么?她懂他意思。可是,然后呢?
封刀给他们上茶,唐玉琦喝了些,才似乎有些缓过来,又似乎加疲倦了,他强撑着那股精神头,道:“我一路马急奔,沿途驿站换马,只为赶路,并没有掩藏行迹,所以,至多一天,也许就有人追到了。”他急道,“我很得走,我要去投军。我从小兵做起,慢慢积攒军功,我等你长大,你也等我回来,好不好?”
明玫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事成定局,她长大又怎么样,他功成名就又怎么样,他们谁能为自己作主?
“到时候,如果我们不被所容,我们就浪迹天涯去,饮马江湖,自由自。你说可好?”
他也许疲过度,语调还有些虚虚,却一直絮絮梦一般说着:“或者我们找个地方,盖个小房子,耕种两亩地,想吃什么自己种,我们过简陋生活。踏实安耽过日子好不好?”
明玫看着他满含期望眼神,逼自己硬下心肠,她问道:“你爹娘呢,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唐家呢,他们指着你顶立门庭。”
“等将来,有了后代,我可以把儿子送回去给他们养,送回去一个也可以两个也可以。给他们传宗接代去,让他们替我孝去。那样我责任就完了。”
“你觉得你能躲开唐家和贺家两家追寻,某个地方安然度日?”明玫问道,“以及,投军或种地,真可以么?”
不可以么?唐玉琦微有些茫然。
“你说这些话,你真相信吗?”明玫问。他果然什么都没有认真想,只靠着一腔热血冲出来了。等他热血洒完了呢?以后日子靠什么支撑?明玫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