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致庄院结束一片旖旎中。而美园,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那哭得两眼肿胀母女俩,此时一个正躺榻上,一个坐榻边,正拿着叠厚厚帕子给躺着那个敷脸,母女夜话进行中。
五小姐贺明璇被捂住了眼睛,仍抽泣声不断,小手不停锤着身下被褥,一边不忘记埋怨生母:“我就说这事儿说不得,说了爹爹定然会怪我,你非说爹爹没问时可以装忘记不提起,爹爹若问了,定要据实以告。你看现可好,爹爹果然怪我了。”
这小姑娘横行贺府内宅儿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贺老爷冷脸不罩她时候,以前哪怕骂她,骂完了她认个错哭两声之类也就完事儿了,现老爹甩手走了,她哭也不好使了啊。
五姨娘心里也有些不安。今天她走出美园了仍哭闹,也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嫌她丢脸。她那时候虽然有些装样,但也是真担心贺明璇里面吃大亏。贺大太太那轻易不动,一出手就下狠手作风真是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她也没办法啊,以她外面时识人无数阅历,自然知道贺老爷宠着她,便是因为她会哭会笑,能说能闹。她如果也装那端庄淑女作派,贺老爷何必找她。
不过有贺老爷宠她就行。她出身虽不如人,但府里姨娘中,她却是头一份。大太太就算手狠,但对贺老爷话,向来也不敢违逆。男人心她这儿,便是她大依仗。
她听了贺明璇话,道:“你个傻丫头,你爹爹是谁,手下多少兵将,哪个不比你聪明。你当你爹爹是好哄骗?他要想查明一件事儿,哪怕听个影,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你当你不说实话你爹爹就不会知道?既然被人家提出来了,只有老实招认一条路走。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蒙骗他,尤其你爹爹这种喜欢别人直来直去对他人。你若不照实说,等你爹爹从其他处知道了,只怕才会真不喜你了呢。”
“可是爹爹还是恼了呀,理都不理我就走了。”贺明璇扒拉开眼上帕子,眼窝上一片水渍红肿,不服地道。人家哭很伤心好不好,他都不来哄哄自己。
“你爹爹不过想给你个教训而已,哪里就会不喜欢你了。回头好好听你爹爹话,你爹爹让你去给七丫头认错,你就去认错,让你赔礼你就赔礼,再不可任性不听。要告诉你爹爹你已经后悔了害怕了,以后再不敢推妹妹了。态度要诚恳,要委屈可怜。你爹爹那种硬汉子,虽也喜你原来那种爽直个性,但怕还是这种缠指柔”五姨娘说着,恨不得把女人家常用招数都教给贺明璇去拢住贺老爷,只是有些法子,也实不好让女儿去用啊。吞了那个话头,接着安抚贺明璇道,“总之现七丫头已经好了,你放心,你爹爹定不会让大太太再罚你。”
贺明璇却有些迷茫,大太太责罚她以前是没受过,今天便是跪了一阵子,似乎也并不严重。相比这个,她害怕贺老爷不喜。仗此走天涯她有些害怕,如果贺老爷真不喜自己了,她又会如何?
会不会被七丫头反欺负回来,会不会有姐姐们象她欺负七丫头那样来欺负她?
可是七丫头真很讨厌啊。
五姨娘见贺明璇不再哭了,便又想起了别,忍不住骂道:“给你说过多少回,你爹爹疼你,你便趁此多攒些嫁妆,到时候便是大太太不陪送,自己手里有钱也自有底气。可谁知你还不如你六妹妹。你看看你六妹妹屋里有多少好东西,和七丫头住一个院子,七丫头屋里东西倒有一半到了她东厢房里了。你再看看你,平时撒娇卖乖时候倒是能,却没见你多得多少赏赐。连六丫头都知道趁老爷高兴时张张嘴呢。前儿个老爷身上玉佩,你六妹妹不是要去了吗?我看那东西晶莹剔透水头十足,定是个好东西,只怕值不老少银子呢。”
贺明璇也想起那个玉佩来,不是好东西贺老爷会往身上挂么?只是那个玉佩个头却有点儿大了,明显是男人带,女孩子带着会显得笨重。她很喜欢三小姐贺明珠身上近带那个墨色玉佩啊,那个才叫漂亮别致呢,三小姐要能把那个玉佩给了她就好了。
母女二个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各自安歇了。
贺明璇以前也有美园留宿过,只没今天这样一直睡不安稳,许是聊了太久失了困,只榻上翻来覆去。及至半夜终于睡着了,却晕晕乎乎做起了梦来。
梦里也是刚刚下了一场小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贺府后花园里,一群如花似玉小姐带着丫环们正踏雪赏梅。一阵嘻嘻呵呵衣香粉影里,一群人分分合合梅林里如穿花蝴蝶般穿梭来往。
小小贺明玫也如一只被放出笼小鸟,欢喜雀跃地梅林里穿梭,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眼睛手脚都不够用似,眼中神采飞扬,满脸兴奋开怀。
忽然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处低矮花枝,抖落雪花落了她自己一脑袋。
贺明玫被冰缩了缩脖子,小脸皱象吃了酸桔子一样,然后很又换成了花儿一样笑脸,摸一把脖子上水渍,随意甩了甩手,便又开始撒丫子往前蹿。
“站住!你个小短腿儿,你跑什么跑?”贺明璇忽然一声娇喝,一脸气急地怒视着她。
原来刚才她那一撞,落雪下来,同样遭殃还有花树另一侧贺明璇
贺明璇也被自己叫声惊醒,睁开眼睛四顾。
窗帘拉严实,屋子里黑漆漆,五姨娘微微呼吸声从不远处床上传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二年前姐妹们游园情境。
不知道为什么,便是梦里,她也是极不喜欢贺明玫,看着她那灿烂笑脸就觉得刺眼很。
梦中境象历历目,贺明玫那生动表情,就象现依然还她眼前一样。她听到自己怒喝声,似乎吃了一惊,立时收住脚站定,回过头来皱着个眉头不情不愿地望着她。
那时情形,以及后来情形,不用梦里,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身边大丫环奉琴忙上前给自己又抖又擦地收拾身上落雪。而贺明玫,听到她训斥,那明媚如花小脸儿立刻如放完了气儿瘪下去气球一样皱巴黯淡了颜色,也不敢跑,也不敢留,迟迟疑疑惴惴不安地微退着步,低头嗫嚅着让人听不清楚话,似乎是认错讨饶,也可能是埋怨诅咒,一边眼珠四处乱瞄着试图寻找外援或准备着寻机溜。
那样子,实太灵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