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黑了，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阿贵沿着抄手游廊将朱烨推到前院正房，正遇上唐老太爷风尘仆仆赶出来。

“阿烨？不是说外公去看你么，怎么你又跑出来了？”唐一鹤显然刚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毕竟八十多岁人了，脸上写满了疲惫。

“外公。”朱烨心下感动，道，“刚吃了点心，活动一下也好，再说小山居还收拾，人多杂乱。”

“伤筋动骨可要小心，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就晚了！”唐一鹤数落他两句，从阿贵手中接过轮椅，推着他进了正房，“你父亲把你交给我，近一个月就不要乱走了，老实呆着吧。”

“不要紧，都是硬伤。”朱烨微笑道，“只是又要叨扰外公了。”

“什么话，你身上流着一半唐家血，就是我唐家孩子，这里是你家，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唐一鹤对这个外孙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尤其是女儿死后，对朱烨比对自己两个亲孙子还要上心，“安心养伤，你父亲那里你暂时不要担心，这么多年了他办事还从没失过手，你舅舅那里我也打过招呼了，永联帮海外眼线都会帮他盯着。”

朱烨默默点头，砂爷临走也是这么嘱咐他，还让他圣诞节之前都呆链岛。不过他并不打算听父亲安排，如果恢复得好，他想一两个月就回去，砂爷毕竟六十出头人了，身边没个贴心亲人，他不放心。

唐一鹤知道他脾气，但这个时候劝他为时尚早，便也不多说什么，观察了一会他脸色，迟疑道：“我怎么瞧你气色十分不好，是伤情有什么反复吗？”说着分别摸了他两手腕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对，不是外伤问题……你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体寒已经到了这样地步？”

朱烨眉端一跳，自生日那晚以后，他体内就多了一股阴寒气息，这些日子似乎还有变强趋势，将被白狐魇住事情大致给外公讲了一遍，只略过了xx部分：“这些日子我一直感觉体内发寒，有时候睡觉都会不自觉地发抖，不知道和梦魇有没有关系。”

“我给你黄翡灵芝呢？你一直戴身上？”唐一鹤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朱烨道：“起先一直是戴着，出事那天才摘下来，不过摘掉之后那个梦魇再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

“摘了就好。”唐一鹤松了口气，取出随身贝拉蒂尼烟斗，打开茶几上西打木盒子缓慢地装着烟丝，像是考虑什么十分困难问题，半天才道，“阿烨，外公接下来要讲话，你听了不要害怕，虽然事情已经颇为严重，但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外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二十四年来朱烨还是头一次看到外公如此郑重其事样子，不由得心提了起来：“什么事？”

唐一鹤摸出一根老式长火柴，“嗤”一声点着了，烧上烟斗吸了一口，道：“你遇上了相当厉害魔物。”

“？”朱烨一愣。唐一鹤接着道：“是外公疏忽了，上次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只是黏了些小东西，毕竟你体质偏寒，年纪大了就爱招这些玩意。可现看来你惹上这个东西要厉害得多，不瞒你说，怕是饶上外公一身修为，也不一定能将它降服。”

“您是说……那个梦魇中白狐？”它有这么厉害？

“那可能只是它幻身，实际上它是个什么东西还很难说。”唐一鹤抽着烟斗，淡淡青烟渐渐弥漫四周，“我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你身上寄生了一股原本属于它气息，而且这股气息像是有生命一般，摆脱本体后居然能够和你体内气息融合、生长。”

朱烨费解咀嚼着他话，良久才不确信地问：“您是说，我体内生长着一个……魔物？”

“也不能这么说。”唐一鹤摇了摇头，道，“魔物和人一样，有形，也有魂，你体内这个东西，就好比是魔物灵魂，它寄居你五脏六腑里，吸取你气息，但不可能化为实体出现现实世界中。”

“不能化为实体……”朱烨手心都出了冷汗，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许多科幻片中主人公被异形破腹而出情形，沉声问，“那它想怎么样？取代我，占领我躯壳？”

唐一鹤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神情变化莫测，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这个魔物与我以往接触过都不一样。”伸手握住他冰凉潮湿手心，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把它从你身体里□，一丝不留！”

朱烨只觉心突突跳得厉害，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此劲爆现实，只勉强点了点头。

“那个黄翡灵芝你不要再戴了，你体内有魔物灵魂，再戴自身也会受到它妨克，对身体不利。”唐一鹤烟灰缸上磕了磕烟斗，捏了一小撮烟丝再次填里面，大拇指轻轻研磨，皱眉思索，“我能感觉到这个魔物本体气息，非常强大，即使我这样修行了六十多年巫人，恐怕也无法轻易将它降服。不过它既然这么强大，又为什么要用梦魇这种低端方法来骚扰你？难道……它真实世界中无法现形，只能通过幻境来施展妖术？”

朱烨听不懂外公话，一颗心像是跌冰窖里，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生死关头也没产生过真正恐惧，但对外公口中这些无法捉摸甚至是无形妖魔，却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它们和人类是不一样，不遵守人类世界几乎所有法则和常理，遇上了，就很难摆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