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时不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丫鬟婆子的说话声,以及风从院子里刮过的呼呼声。老太太那边传饭了,绿珠从外打听回来,老太太留了叶楠玉一块用午饭,年氏和叶楠薇也都在那边,老爷则去了前厅,听说陆真还未走。
紫竹院依旧冷清,连厨房给这边准备的午饭都比往常慢了半个时辰。叶楠夕也不恼,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用了午饭,漱了口后,就让绿珠拿出物件登记册子,靠在熏笼上慢慢翻看。被棺木送回娘家时,萧玄给她准备的陪葬物特别丰富,听绿珠说,这些东西比当年她带过去的嫁妆是只多不少。初始她觉得很是幸运,毕竟手中有粮,心里才不会慌。只是当越来越认清自己的处境后,她才觉得萧玄此举,令人琢磨不透。
一个男人,若真介意自己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又怎么可能还表现得如此大方,甚至可以说是阔气!
叶楠夕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让绿珠清点箱笼和匣子里的东西。
除去前面分给年氏和她给叶楠玉准备的东西外,这里还有纯金首饰两套,每套皆是衔珠五尾凤钗一支,镶珠簪子一对,嵌珠华胜一副,垂珠耳坠一对,虾须手镯一对。此外还有镶宝石的首饰两套,成色上佳的翡翠玉环两对,玛瑙串珠四副,羊脂白玉把件四个,各样不成套的首饰十二件,以及一些零碎的金银锞子和五张各一千两的银票,那个朱漆描金八宝匣子一打开,便见这些东西金光耀眼地堆在里面。
当时这个八宝匣子就放在她的棺材里,是文姨娘帮她给保住的。
而除了这些真金白银外,另外还有貂毛氅衣三件,苏缎刺绣衣服六套,镶着珍珠的绣花鞋四双,以及一些精致华美的衣裙十余件。
她记得,除了衣服首饰银钱外,当年李氏给她的陪嫁还有一些名贵香料,和两处占地不小的庄子。如今香料自是没有了,那两个庄子的地契也一样没看见。不过匣子里的那五千两银票,绿珠却说是多出来的,之前她在萧府,手里现成的银票并没有这么多。如此,算是他跟她买下那两庄子的钱吗?叶楠夕也不知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只是越来越觉得萧玄此举令人琢磨不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分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两清后,各不相欠之意?既如此,那一开始她听到的那句“永不弃”的话,应该就不是出自他之口了?难道真是萧时远?
会是这样吗?
叶楠夕有些发怔地拿起其中一只玉环,含翠欲滴的绿,将她手上的肌肤衬得如鹅脂一般。这样的一双手,说明其主人一直以来都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样的一双手,她初始还觉得有些陌生,而今,也不知是看久了就习惯的关系,还是被那些记忆和情绪影响的关系,她对这个身体越来越熟悉,比她想象中还要熟悉。
只是眼下,她对自己即将面见那位传说中的丈夫,有种莫名的担忧,这种担忧的感觉甚至比让她回去萧家还要重上几分。
匣子里的这些东西虽价值不菲,但都是死物,不似一个两个现成的庄子可以年年生钱,不愁会坐吃山空。
并且那些首饰想要出手极不易,首先是老太太心里是清楚她这里有多少东西,她若真拿去变卖,少不得要费点心思过了老太太那一关;另外是合适的卖家不好找,据文姨娘说,俞川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跟叶家有往来,如今估计那些个人家多少也听说了她的事,所以以后她若从这里找买主,人家都不用问便知她是情况窘迫,到时被压价不说,怕是还会将些不好听的传到叶家。
这样的种种情绪压在心头,还有那想也想不明白的画面,令她淡了要清算这些东西的心。将手中的玉环放下,叶楠夕叹了口气,只是正要将匣子盖上时,忽然发现匣子里还有一个玉件,因搁在匣子一角,刚刚没注意。
是一只玉蝉,不带一丝杂质的羊脂白玉,握在手中,有种温润的滑腻感。
绿珠也看到这个玉蝉,便道:“这个玉蝉是当日戴在三奶奶身上的,因为太太那边的丫鬟婆子时不时会过来,所以姨娘就让我收了起来。只是我记得三奶奶是没有这个玉件,倒是瞧着三爷身上有戴过这样的玉蝉挂件。”
“嗯?”叶楠夕停住把玩的动作,抬眼,“难不成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
绿珠迟疑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萧府的几位爷身上都有挂着这样的玉坠儿。还有府里的几位奶奶也是很喜欢小玉件,所以也可能是我回家后,三奶奶另外为自己添了个玉蝉。”
玉蝉向来就受贵家公子哥儿喜爱的配件,他会佩戴也不稀奇,只是若真是他身上佩戴的东西,为何要放在她的陪葬匣子里?然而想到这一层时,再琢磨绿珠刚刚的话,叶楠夕心头即突地一跳,如此说来,这也有可能是萧时远身上佩戴的东西!?
她的亲笔信,他的随身物。
叶楠夕心里顿时生出几分膈应,刚刚瞧着这小玩意还挺称心的,却这般一琢磨,顿时没了把玩的心,皱了皱眉,便将那玉蝉给放回匣子里。
离父亲的寿宴日只剩下五天了,也就是说,最晚,五天后,她便可见到萧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