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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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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便是这般谋划的,利用沈德强的痴迷收拢所有极品生丝,从根源上断了蒋家进贡的布匹,逼得那只老狐狸不得不进京。而只要他能离开青城,再动手就要简单很多。她可没有沈金山那种惺惺相惜的情愫在,直接把他尸体扔下一处食人鱼聚集的山崖。那处山崖地处虎牢峡深处,出来的路九曲十八弯且暗礁密布,连里面鱼都游不出来。她也是偶然发现那处所在,命人将食人鱼喂养起来。在动手之前几日,她命手下停止喂食。蒋先养得好,前世扔下去的时候他人还没断气,饿了几日的食人鱼如蚊子见了血般蜂拥而上,瞬间便把他撕咬的尸骨无存。

当然当时的一切她是交给手下人办得,她做人很有原则:手上从不沾血。

可惜最后蒋雪玲破坏了她的原则,而手上沾血后,果然厄运随即而来,她遭到了小王爷狂风暴雨般的报复。想到前世最后的结局,箫矸芝心中涌起nongnong的不甘,顿时沈金山那点怀疑也就不算什么。

“不可能是我。”停止胸膛面对沈金山,她冷冷地说道。

居移体养怡气,箫矸芝前世最后几年也算见惯了达官显贵,经历了富贵荣华,此刻气势全开,根本不是沈金山这等久居青城终生经商、锱铢必较的人所能撑得住,紧紧一个照面他便被震慑住了,坐在轮椅上做垂耳聆听状。

或许她早就该这样子,震住沈金山,还真能省去不少麻烦。

“前来禀报仓库失火之人……”

“是县衙的衙役。”沈金山边上同样被她震慑住的沈府管家恭敬道。

而这几个字却让箫矸芝茅塞顿开,“县衙为何会派人来禀报?不是我说,这些年阿爹没少孝敬县衙,这些孝敬十有**落入了县令腰包。而本县县令又是怎样的人?为人小心谨慎,但又心细如发,且本人又没那般阴狠。”

“那他为何不帮着救火,且方才我派人出去,发现外面宵禁看得很严,我们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更别提跑出大半个城前去灭火。<>”

虽然早已猜到,可听沈金山说完此点,箫矸芝还是心里一咯噔。

“看来就是我想得那样,此事应当是广成王出手。”

“广成王?他不也是重伤在身,如今在蒋府养伤,连朝廷钦差都没能把他请出来。”

皇命都请不动,那看来伤得不是一般厉害。站在沈金山的角度,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世上还敢有人公然违抗圣旨,毕竟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甚至暗地里他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小王爷伤得再严重点,直接在蒋府一命呜呼,以后这青城不还是他沈某人的天下。

或许是心底有了这点盼望,沈金山从没想过小王爷会帮箫家。或者说他压根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他跟蒋先斗了大半辈子,如今胜负已然见分晓。他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死不承认箫家的败落,可箫家已然颓败至此,若是蒋家那边再多个小王爷做靠山,那他岂不是再无任何一丝希望?

“以阿爹这些年送去县衙的那些孝敬,明知道箫家最后一点东西失火,县令都不派人去救,而只是找个人来悄悄传话。此人地位,肯定不一般。而如今青城内有这般地位的,除去朝廷派来的钦差,也就只剩下蒋府后院养伤的那位。”

“可那位不是从虎老峡……那日本州所有精兵强将一拥而上,你不也说自己亲眼所见。”

沈金山忙说出自己猜测,事到如今他剩下的只有妄想,以及妄想所衍生出的希望。他甚至不知道若没了这层期待,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我的确亲眼所见,”箫矸芝肯定道,“可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万箭丛中被扎成只刺猬,只怕人当场就不行了。结果非但没传来讣告,这些时日蒋家也没怎么紧张,想必小王爷有什么奇遇。以皇家之强大,他身上有件护身的甲胄也不为过。”

护身甲胄……沈金山恍然大悟,“我箫家库房中最值钱的宝贝,莫过于前朝飞将军所用金线软甲。<>当时抄库房的可是小王爷,可他查抄的东西不该上缴朝廷?”

“上缴朝廷?”箫矸芝语气中全是嘲讽,“你这些年莫非是白活了?连青城县令都敢收人孝敬,那位的身份昧下再多也不敢有人明说,区区一件金线软甲算什么。”

想到沈金山对那件金线软甲的宝贝程度,箫矸芝唇角嘲讽越发浓烈。顿了顿,她喃喃道,“没想到最后救了他一命的,竟是我箫家传家之宝。”

沈金山也想到了此点,他颓然地跌倒在轮椅上,始终无法接受现实。

“为何小王爷会对蒋家这般好?明明我箫家也不差什么。”

语无伦次半天,突然间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盯着箫矸芝,“我知道箫家差什么了,怪我,没能生出个蒋雪玲那般的女儿。为什么你不是蒋雪玲,如果小王爷喜欢你,今日就是我们坐在金山银山上,数着金银笑话那只老狐狸如何落魄。”

说到最后他太过激动,竟撑着虚弱的身体半站起来,一双因极度消瘦而皱巴巴的手青筋暴露,死死揪住箫矸芝前襟,看向她的目光如看待杀父仇人般。

“为什么,你就这么不中用。”

她不中用?箫矸芝笑了,没再多解释什么,她扭动身子直接挥开沈金山。力道之大让对方直接跌回去,轮椅也往后退了好些,直到撞到门槛才停下来。

剧烈的撞击后,沈金山一仰脖子,直接晕倒过去。

“老爷。”管家急忙冲上前,自他腰间掏出药瓶,取出一粒给他灌下去,而后扭头痛心疾首地看向箫矸芝,“姑娘,无论如何老爷他都是你亲爹。您心中有怨,方才一口一个你,不喊他阿爹也就罢了,怎么能在他虚弱时下如此重的手。”

看到沈金山晕倒,箫矸芝也愣了,这毕竟是她亲爹。<>可管家的声声指责,却让她迅速从懊悔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是他先要打我,拿我当仇人看。”

“那你……”主仆有别,此刻管家明知道她不对,也说不出太重的话。

他说不出,有人却说得出。眼见管家“你”了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你阿爹如今还病着,还能杀了你不成?再者,从来都只有父母管教子女,没有子女忤逆父母的。好歹你也是读过书的姑娘,青林书院学那些都进了狗肚子?来人,把姑娘押下去,严加看管。”

一直被沈金山囚禁在后院的孙氏突然出现,旁边跟着她独子,也是沈府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或许是这段时间接连变故,这位继承人眉宇间一扫往日纨绔,变得沉稳许多。

“母亲。”

箫矸芝随口喊道,膝盖都没动一下,竟是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伤了阿爹不说,连阿娘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把她拖下去。”沈府大少阴沉地吩咐后面跟来的家丁。

在箫矸芝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些这段时日被她成功策反的家丁走上前,反剪起她的手,三两下将她五花大绑。

“上刑,前段时日她如何待我阿娘的,双倍奉还。”沈府大少爷尾音中透出一股嚣张。

而随着她这句话说完,箫矸芝的苦难正式开始了。前些时日正是她最抑郁的时候,她将所有的不得志报复在了孙氏身上,恢复记忆后前世在京城见识过的百般手段通通用了上来。而这些,如今全部双倍甚至更多地还到她身上。

不出两天,骨子里本就带着伤的她就已经被折腾到不成人形。

与她的悲惨境遇相反,阿玲这边确是顺风顺水。勤能补拙,于经商一途她起步晚,可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后宅中馈以及蒋家生意逐渐踅摸出了门道。其实她能这么快适应,除却遗传自蒋家先祖的天份外,也与蒋先毫不藏私的指导有关。蒋先那是谁,打会说话就开始做生意,天分与后天努力俱佳的完美商人。他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各种手段他早已融会贯通。一般小商贾云山雾绕之事,他一打眼就能看个明白,三言两语说个通透。

阖府就这么一个姑娘,不教她教谁?名师出高徒,阿玲所学乃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加上她肯学,进度简直是一日千里。

万事开头难,入门后她逐渐轻松下来。终于在青城绸市开市前一晚,她破天荒地在晚膳前忙完了今日所有事项。

“玉哥哥,我做到了。”

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伸到一半的懒腰突然顿住,她这才发现:好像玉哥哥这几天都没有再黏她。

再仔细想想,最开始决定冷冷的前几天,玉哥哥好像一直在她跟前转悠。虽然他竭力地表达着自己的不在意,可她还是能感觉出他情绪不高。随着她冷落的时间渐长,他的焦灼也越发严重。可不知从哪天起,突然他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是不是她冷过了?

从没有过此类谈情说爱经历的阿玲有点慌了,且这种惊慌有蔓延趋势。还没等慌多久,青霜端着补汤进来,柔声道:“姑娘,明日天不亮就得前往码头,老爷吩咐今日早点歇息。”

明天还有正经事,阿玲陷入惊慌的心收回来。玉哥哥的事不急于这半天,为了这次绸市她准备了那么久,中间历经那么多波折,无论如何明日都不能出差错。

天公作美,开市当日是个晴天。

一大早,朗日从东山背后窜出来,照得千里鉴湖如一块巨大的镜子。走近一看,水面波光粼粼,清澈的水面下游鱼在水藻中自由的穿梭,偶尔顽皮地吐泡泡。

天蒙蒙亮便赶到码头的阿玲这会童心大起,撂着裙子蹲在水边,随意捡起跟芦苇戳着水里的泡泡。

“青霜快看,这泡泡浮出水面,像不像珍珠?”

旁边没有任何声音,她也没太意。本来开市在即,这会应该是最紧张的时候。可方才来到后,她已经随阿爹将周围全部检查一遍。蒋家本就有筹备绸市的习惯,因着这是蒋先出任青城会首后第一届商会,本来的十足郑重又加了几成,以父女两人的细致竟然没有挑出任何问题。

前面准备时充分而认真,这会绸市开市也只是水到渠成之事,临到头她没有半点紧张。

不仅是她,蒋先也是如此。半生经商而且还是皇商,他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越是大事越要提前开始准备,准备时多付出些努力,等事到临头也就不疾不徐。因着心中有数,重要关头愈发从容,关键时刻表现反而比那些绷紧精神的对手要好。

他一直是这样做的,当然也会这样教自己的女儿,这会就是他命青霜服侍阿玲出来散散心。本来他还没有这般放松,可最近那狼崽子突然不缠着自家闺女了,虽然纳闷,可他也少了好些后顾之忧。

阿玲本不想出来,可阿爹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同时这套道理李大儒也换种说法跟她讲过。天地君亲师,其中两项都要她出来玩,那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刚出来时她还有些紧张,可鉴湖边难得好景色,一直紧张忙碌了好些时日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潜伏在骨子里未泯的童心抬头,她玩心大起,开始拿芦苇戳那些游鱼。

游鱼左右晃动,吐出来的泡泡越来越多,兴奋之下她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安置在身侧的裙摆慢慢下滑,眼见就要落到水里,一直静静站在她后面的那人出手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截玄色的衣袖。

“玉哥哥。”

扭头,她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更多地则是惊喜。仔细算起来,他们已经有足足五日未曾谋面,足足十日没有好好说过话。

终于听到她甜甜的声音,这是消气啦?虽然他依旧不清楚她何故生如此大气,可她并不是那种刁蛮的姑娘,肯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玄色衣袖下的手牢牢抓住少女火红的衣摆,上面绣花映在衣袖暗花上,一个张扬一个低调,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却有几分相得益彰之感。少年长舒一口气,顺着衣袖看向她的面庞。

晨光下她皮肤白到几近透明,被红色衣襟映得多了几丝血色,美艳到不可方物。

这丫头竟是很适合红色,这般张扬的颜色,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心里各种激动,面上他依旧是一派矜持,“玩时小心些,衣摆落下去无碍,仔细人落水。”

阿玲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到他对她的冷落,神色间带上几丝小心翼翼。好像是她没把握好度,把他给惹恼了。再听他这会冰冷的语气,应该还在生她气?

宽袖下一双手不安分地搓来搓去,阿玲组织着语言。

“玉哥哥……”

“恩,各地商贾已经齐聚,过去吧。”

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少年很自然地帮她整理好衣襟,然后向下拉起她的手,将一对玉镯带在她手腕上。

这对玉镯引起了她的注意。今日场合太过隆重,她也要配一些贵重首饰。为此阿爹早有准备,从蒋家库房拿出一对祖母绿玉镯。黄金有价玉无价,以蒋家百年积累之豪富,这对祖母绿玉镯也算是排上号的宝贝。镯子是就着整块上好的籽料打造,她尚未及笄身量有些不足,带着颇为宽松。方才嬉戏时,她唯恐出什么意外,就将镯子退下来交给青霜保管。

可这镯子又怎会出现在玉哥哥手上?联想到方才她说话时周围的默不作声,莫非他那时候已经到此?

想到这阿玲视线不自觉地往旁移,试图找出青霜。

“青霜还有些事,走了有一会。”

还真是他!那她方才欺负鱼,还有将泡泡说成珍珠的傻样不都被他看在眼里?

尴尬之下阿玲低头,恰好码头边传来响亮的击鼓声。

“绸市要开了。”赶在她前面少年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冽。

终于要开了,她准备了那么久。瞬间阿玲忘却所有尴尬,双手提着裙子疾步往高台处走去。

在她身侧,少年与她并行。表面上看起来目不斜视,其实躲在各不起眼处的暗卫却惊奇地发现,他们小王爷眼神似乎出了点问题,怎么老往蒋家姑娘身后瞄。你要喜欢人姑娘,那肯定去看脸啊,看后面是什么意思?

只有跟着他最久的陈阳琢磨出了其中门道,王爷的确是在看后面,可他关注点一直在蒋家姑娘的裙摆上。他这,是唯恐姑娘家今天裙子太过繁琐,走路时不小心扯到哪,跌倒或者晃悠,弄出什么意外。

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说是姹紫嫣红也不为过,可眼高于顶的小王爷何时正眼瞧过?偏偏蒋家姑娘,不仅让他上了心,甚至细枝末节处也要关心。这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想到恵大长公主前些时日通过皇帝之手发来的密令。那位尊贵的主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相反她很宽容。只是谁家做娘的,眼见别家孩子十三四开始议亲,十五六就成婚,自家儿子都年过弱冠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沾,一副有隐疾的模样会不着急?

不管是小王爷那混世魔王鬼见愁的名声,还是他自己对待女色上的不令辞色,都让恵大长公主将标准一再放低。一年又一年,到如今她的要求很简单:儿子能看上。

本来她都不抱期待了,没想到一趟青城之行,万年铁树突然开花,“龙阳君”转了性子,这怎能让她不惊喜。身处大夏绝对统治阶层,大长公主想知道一个商户的底细,那简直再简单不过。暗卫原先对各皇商明察暗访的密档第一时间摆到公主府案头,看到蒋家百年来各种积善之举,她已经对这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有信心。在某些时候她跟儿子的想法一样,咱们皇家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豪门,公主府与广成王府更是哪哪都不缺权势,谁嫁进来都是高攀。娶妻什么的用不着门当户对,更不存在锦上添花一说,最重要的就是喜欢。

就是这么任性!

可任性之余她还有皇家人的多疑和谨慎,毕竟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陪着她辛苦过来的,娶个媳妇怎么能掉以轻心。

有密档还不够,必须要知道本人啥样。所以本次南下审理吴有良叛国谋逆一案的钦差还肩负一道使命,那就是查探皇商蒋家千金的底细。

钦差要是早来三个月,满青城定都是箫矸芝的美名。可他们来的这时候,正是箫家倒台,箫矸芝名誉扫地,而通过几次争端阿玲赚足人心之时。用蒋家炭保住一季收成,又靠蒋家势力从箫家拿到丰厚的毁契银子,出来的生丝更是要交给蒋家,就这样满青城哪个人会说蒋家姑娘不好?

不仅百姓说她好,阿玲本身的表现也足够给力。为了接手蒋家生意,也为了筹备青城绸市,她简直把两辈子欠缺的努力都用上了。

于是在钦差眼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明明是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却是万民称赞、干练有为。论本事论品德,比起京城那些高门大户倾力培养出来的闺秀,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不信,有小王爷震着,他们也不敢随意捏造,只能把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写好,洋洋洒洒一厚摞送回京城。

京城的恵大长公主也知道这份奏报有水分,可有水分那又如何,能把人糊弄过去也是本事。总而言之,这姑娘肯定不是个差的。

她就说自家儿子眼光不会差,看来很快就会喝到儿媳妇茶了。

大长公主表示很满意,而她满意了,太后和皇上也没法不满意。没办法,谁叫这大夏最尊贵的两位,一位曾为了儿子含泪把女儿送进了广平王府那个火坑,另一位更是从小听娘说、本人又亲眼目睹皇姐为他付出了多少。偏偏这般付出的女儿从来不居功,而且还恪守礼仪,从不给他们找麻烦,这让两人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人只是想要个出身低点的儿媳妇,并且这儿媳妇各方面都很优秀,简直是草窝里蹦出来的金凤凰,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在阿玲不知道的时候,大夏最为尊贵的三人都已经认可了她。在认可后,大长公主就给陈阳发了道密令:一定要保护好她未来儿媳妇,以及有机会多促成两人感情。

没办法,大长公主婚姻不幸,她希望自己儿子可以圆满些。

后面这点陈阳也不懂,只是此时此刻,看着这般紧张的小王爷,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大长公主吩咐。

青城百姓富庶,商贾更是富到流油,多年下来形成了斗富等奢侈的习性。蒋先虽本性务实,有些事情依旧不能免俗。

既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又要迎合本地风俗,同时给大夏四面八方前来青城的商贾一种财力雄厚的印象,同时借此震慑,这的确是个难题。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事虽困难,但却难不倒执行力无比强大的蒋先。

不就是简朴又奢华么?再简单不过!

一大早,大夏南来北往的商贾来到鉴湖码头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金子!整个码头全是金子。先不说正中央九尺高台全是金光闪闪的颜色,就连高台上延伸下来的路,也皆由金砖铺就。

这就是蒋先想出来的办法。所为奢侈,不就是花钱多,我蒋家全用金子总可以了吧?至于简朴,待用完后这些金子会悉数搬回蒋家库房。其实整个过程,也就是将库房里那些沉积多年都快要长毛的金子搬出来透透气。

透气的效果就是,那些外地来的商贾完全被蒋家惊人的财力震慑住了。都说淮南那些大盐商有钱,可如今看来蒋家这进贡绸缎的皇商也不容小觑。那可是金子,平日他们捧在手心里的金子,竟然就被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铺路。踩在金砖铺就的大道上,他们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而青城本地商贾则是暗叫一声——俗!

祖祖辈辈富庶,本地商贾早已从最初的比金银比吃穿用度,变成了如今的比底蕴,比谁更雅致更有品位。举个例子,张三拿出一箱金元宝,比不上李四弄张有些名头的画。一张画比不得金银能抵吃穿,但大家之作往那一摆,整个格调立马提升。

当他们不知道那九尾老狐狸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这金光闪闪的不过摆出来看看,到头来还不得收进蒋家库房?弄那么多金子,俗!简直俗不可耐!

在念叨着俗的同时,他们难免想到了其它方面:这么多金子,会不会违制?

为何天下只有一把龙椅?难道只有皇帝打造得起?不!龙椅虽贵,但稍微显赫些的王公贵族,拿出打个椅子的金子还是不在话下,那般气派的东西为何普天之下独此一份?

这就是规矩!

士农工商,每一阶层又无形中划分出许多小阶层,哪种身份可以用什么都是有规矩的。蒋先虽是会首,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商人,他能用这么多金子?

“阿爹。”

站上高台正中,居高临下阿玲对四周情况一览无余。虽然表面上目不斜视,可她目光焦点难免集中在先前沈金山的党羽身上。

今日最有可能出变故的便是他们!

察觉到其中有人露出疑惑,宽大衣袖下的手往边上揪揪,她以微不可见的声音说道。

“恩?”

预料中阿爹慈祥而温和的声音没有出现,阿玲下意识地扭头,就看到一张俊美无铸的脸。日出东方,稍有些泛红的照样打在他脸上,光晕照得他如下凡的神祗般。

此时此刻她心底不由升起迷惘,先前如何忍住对他冷若冰霜、视而不见?这般俊美的少年,无论做错什么,单是看到那张脸便能轻易原谅。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便在阿玲心里扎了根。李大儒、阿爹甚至陈志谦都曾教导过她,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最主要的是看心性。她为自己这般想法感到羞赧,一直存留在心里。直到后来入京见到大长公主及太后,听他们说起玉哥哥童年趣事。

“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偏又生得那般好看,让人明知道该罚,可看到那张脸露出无辜,又委实下不去手。”

彼时她已知晓玉哥哥种种嚣张情绪,默默脑补着他无辜时的神情,再见面前两位尊贵之人,她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此刻不止阿玲,扭头看向她的陈志谦也有同样的感受。

这丫头真心适合红色,晨光下一袭红衣的她,稚嫩中带着丝妩媚和张扬,美艳到不可方物。这般美貌又完全合他心意的人,过去几****是怎么忍住不见的?

想到这他心思难免躁动。玄色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强忍住那股子将她拥抱入怀的冲动,决绝地扭头,余光就看到正向高台处走来的那群人。

领头之人一身华丽到极致的冠服,周身气势更是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凡人。见到他,高台四周从大夏四面八方赶来的商贾纷纷沉寂下来,正襟危坐一副恭敬之姿。切莫说这些商贾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就算没见过大场面的,今日来的可全都是做丝绸生意的,来人衣裳上精致的花纹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衣料这刺绣,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穿上。

来人必定出身不凡!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而在场只有陈志谦认出了来人身份。

“靖王!”

站在金光闪闪的高台下,一袭玄衣的陈志谦睥睨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靖王,话音中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虽然来人身份地位比他要高,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图。

走到台阶处的靖王脸上神情出现瞬间龟裂,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弟弟平王的心境。

但他可不是平王那蠢货!

迅速稳住神色,他正正官帽,对着高台上桀骜不驯的少年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本王途经青城,恰闻此地有盛事,便停船前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广成王。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堂一个王爷都已经这般放低姿态,换做常人早就借坡下驴。可陈志谦偏偏不是寻常人,面对靖王的作揖,他不闪不避全盘接受,再开口时嘴却像淬毒似得:

“既然已经知晓会叨扰,那就不要来。来都来了,扰都扰了,一口一个本王摆出高姿态,嘴上却说着什么海涵,在场这些商贾谁又敢真追究你过失,简直虚伪至极。”

静静混在人群中的李大儒眼前一亮,小王爷这番话简直说出了他的心声。先前他许多歪瓜裂枣的徒弟,就是这样被当权者强塞进来的。嘴上说着严加管教,可那些王公子弟,尤其是纨绔的王公子弟,哪个背后不有一个无原则宠溺的靠山。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有些人就爱仗着权势欺负人,偏偏还做出一番客气姿态。

邵明老和尚这徒弟教得不错。

前面小王爷种种努力未能换来李大儒的丝毫认可,可今日他这番毒舌却是歪打正着,直直说进了阿玲这位师傅的心坎,让其不由开始对他慢慢改观。以至于到后来两人成亲时,他临阵倒戈开始劝诫蒋先。

不畏强权、刚正不阿,小王爷当真不错。

离京日久、寄情于江南山水的的李大儒全然忘记了小王爷先前有着怎样狼藉的名声。虽然他只是个侯爵,论爵位远远不及太上皇亲子的靖王、平王之流,可对上这些人他却从来都没怕过。

何止是不怕?当众被闹个下不来台的靖王心下苦涩,这些年到底谁才是王爷、谁才是王爷?

余光看着周围气派的装扮,他本被箫家女信中所提及的丰厚利益引至此地,然而在被陈志谦这般不留情面地羞辱后,再行事时他反倒多了几丝赌气的成分在。

“既然广成王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本王也有话直说。论理,青城不过是州府治下县城,缘何一县绸市开市,所用排场竟如此高。这般多的黄金,可是违制?”

来了!先前对蒋家这般排场羡慕嫉妒恨的少数商贾神情振奋。箫家失势以来,这些商贾夹着尾巴做人,日子不可谓不难过。可在青城绸市开市前夕,他们突然从箫家接到消息,让他们当天便宜行事。

直到方才他们还云里雾里,可伴随着靖王的职责,他们总算明白过来。

靖王他们虽未见过,但也算有所耳闻。他是太上皇诸子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当年未禅位时,其名声甚至比身为东宫太子的今上还要响亮。这些年退居陪都后很得太上皇倚重,依托太上皇前些年的积累,他背后势力也算不容小觑。

总之,这是个很靠谱的人。

那咱们要不要上?

就在这些人交换眼色,蠢蠢欲动之时,码头上传来官府官员到达时才有的鼓乐之声。众人循声望去,身着朝服的三人同时出现,先前审理吴有良谋逆案的两位钦差在知州潘成栋的陪同下向此处走来。

在他们后面跟着的,则是由本州兵卒抬着的整套华丽异常的依仗。

见到这幅情景,靖王心中咯噔下。

果不其然,毕恭毕敬地行礼后,作为引荐人的潘成栋走到蒋家父女跟前。因为有李大儒这层关系在,他与蒋家关系亲近,这会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虎父无犬女,蒋家姑娘捐助的迷彩军衣在这次西北战事中立下汗马功劳,圣心大悦,不仅擢升其为郡君,更是破格允其用公主依仗。”

西北战事?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稀里糊涂从县君连升两级,直蹿到郡君的阿玲面对前来贺喜的潘知州,整个人完全懵了。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当陈志谦确认阿玲对他的冷落和逃避,开始猜测各方面原因,纠结半天始终无果后——

他决定:究竟是何原因不重要,现如今最关键的是如何哄好那丫头。

对于哄女人,小王爷没有丁点经验。他先前遇到的那些女人,要么对他比如蛇蝎,要么看重他的地位对他曲意逢迎。于前者他正好省事,于后者他也向来不屑一顾,直接暴力解决。

什么怜香惜玉,那是遇到阿玲后才学会的词。

虽然很不想承认最后这点,但他还是清楚那丫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如果哄不好她,有蒋先那么个极力不想女儿脱离自己羽翼的亲爹在,两人的事希望更加渺茫。

必须得哄好,可问题是怎么哄呢?

小王爷向来务实,甜言蜜语他会说,但不屑于说,他只知道拿出实际行动来补偿。

最直接的补偿便是让意图烧毁箫家仓库的箫矸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严令青城县令不许救火,直接把箫家暗中最后那点家底烧个精光。

但这只是个开始,不过是曲曲箫家,他还没放在眼里。深觉这点东西拿不出手,他又另外想了办法,而这办法就要关系到阿玲的铺子上。

时至今日阿玲只开了一间铺子,就是卖那种花花绿绿布料的铺子。刚开始他没将这种料子放在眼里,不过是新奇点罢了,与他从小用过的进贡珍品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即便如此,那丫头开的铺子,他也愿意多家关心。在铺子修缮期间,他也跑钱忙后出力不少。

这过程中,他不仅跟那丫头多了很多接触,还从她话中获取许多有用的讯息。

其中最引起他注意的一点,莫过于其中一种绿色的衣料,人穿上后站在树林中竟然看不出踪迹。

年幼便在追杀中度过,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料子用途有多大。

绿色迷彩可以隐匿在树林中,那西北大漠中,黄色可否隐形?

稍微想想他便知晓结果。

广平王府,也就是他的父族多年来扎根西北,根基深厚,一直是皇帝舅舅的一块心病。而他的生父,也就是广平候,满心爱慕青梅竹马的表妹,只是碍于做了驸马,只能委屈其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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