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打算?”唐继尧心里一惊,“至少得让贵州维持原样吧?能撑一天是一天……”
他这么说,刘光照就不住地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我下野做寓公去?”唐继尧有些生气,重重地拍着桌子吼道,“要做寓公,我早就可以了,何必撑到现在。你们也不用我的笑话,我过不去这道坎,你们也别想好过。“
唐继尧失态了,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得不对,刘光照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己一直倚重的智囊啊,还能这点都不出来——这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嘛!
他想道歉,口中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笑了一声,用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了。
好在,刘光照也不会计较这个态度——唐继尧也是真急了,否则哪里会如此失态。
他缓缓开口道:“我想来想去,有几个办法,但是,不敢说完全有把握,还得您自个斟酌。”
“有办法就好,先说来听听。”
“第一条是急策,联合朱德、广西陆荣廷,摆出架势,叫板秦时竹,公开说松坡的事情,说不定还可以在政治上做点文章。”
“这个策略恐怕不行……”唐继尧面露难色,“陆荣廷那老家伙能不能听我的我着实没有把握,再者说,就算是我们三个联合起来,力量也不足以和中央抗衡。”
“我不是让你和中央抗衡,只是让你摆出架势,让秦时竹认识到,强行解决的代价很大,让他知道进退, 不要乱来。”
唐继尧苦笑连连:“这个恐怕是做不到的,秦时竹怎么会知难而退呢?老头子如此结棍,都让秦时竹打了没有脾气,你信不信,只要我扯旗,明天他就会派部队追杀过来,他才不会管难不难?对他来说,要紧的是解决问题,舆论民心,还不是要方要圆的东西?”
“第二条是缓策,就让张孝准去云南,您不要去,他能在云南掀起多大的风浪。如果朱德站得住脚,那就先拉拢着对付眼前再说,如果朱德站立不住,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只要我们拥有实力,就可以在恰当的时候把牌都打出去。”
“我觉得也不行。这条太慢了。”唐继尧考虑了半天之后,同样给予了拒绝,“你想,松坡现在人在京城,已经脱离对云南的掌控,现在云南堪称是群龙无首。无论朱德能不能立足,都会有不稳定的情况——如果让张孝准平定或者让张孝准控制住其中的关键点,咱们再下手就晚了。”
“第三条是不疾不徐的策略。”前面两天建议被否决以后,刘二先生并没有气馁,反而继续出谋划策道,“张孝准不是拍来电报让您去云南么?那么咱们就去,不光人去,兵也要带够。到了那里,先观察朱德的态度。朱德如果可靠,我们可以和他联手,支持他拿下云南,前提是要尊戴您为滇军之首;朱德如果不可靠,您也要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吧滇军中下级军官都吸引过来,只要能把云南方面的兵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事情就要容易办的多。当然,凡事都是有风险的,这条策略最大的问题就是您要云南一趟,而且……”
不等刘光照把话说完,唐继尧已经手一伸拦住了对方下一句话:“不要紧,这个问题不大。北京我不敢去,难道云南我也不敢去?何况还带着兵?如果连张孝准拍来的这封让我去云南商议的电报我都不敢接,那着实变成了乌龟王八蛋。”
“只是,大帅,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当然不是意气用事。”唐继尧满不在乎地说道,“等我启程去云南之后,军政大权都委托给你处理。”
“我?”刘光照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卑职恐怕难当其任!”
“让你做你就做,哪里来那么多七七八八?”唐继尧有些不满意刘光照的态度,“你也是我手下的老人了,难道能一辈子跟着我?办这点事情,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整得好了,你还可以再上个台阶。”
“如果不好呢?”刘光照听说要对自己委以重任,顿时有些惶恐。
“不好又能怎么样?你是我的人,就算不好,最多就是不做罢了,难道他们还敢拿你如何?”唐继尧笑了,“只是这样一来,那就出不了头了——所以,与公与私,你都要把事情办好。”
“多谢大帅栽培。”
“好了,这是后话,咱们先说最重要的。我去了云南之后,又该如何?”
“有几条特别重要,您一定得注意。”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唐继尧对刘光照的能力深信不疑,笑道,“我说嘛,刘先生还是有本事的,肯定想好了破解之法。
“第一,拉拢云南方面其他两个旅长。蔡锷之下,一共有个旅长,朱德是其中一个罢了。无论资历还是年纪,朱德都不如他们,甚至于各方面的人脉也不如他们。现在朱德要窜起来主政云南,他们反而要听从朱德的吩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要想成事,这2个人是至关重要的——必须把人给拉过来,要知道,他们手下还有2个旅呢。“
“言之有理。“唐继尧点点头道,“朱德这个人不好打交道,其余两个都是滇军的老将,和我也算是合得来。实在不行,我把他们一起搜罗到我帐下,咱们给云南来个釜底抽薪。”
见唐继尧到现在还如此醉心于实力政治,醉心于夺取他人的兵力,刘光照心中只是一股股无奈——如此短视和利令智昏,如何成事?不过,在唐继尧刚才对自己一片栽培的心意上,这些话就不说了,只劝解道:“大帅,欲速则不达,现在咱们的关键要害是先把松坡走后这个关口渡过,其他问题,留待回来以后另行商议就可以了。我只说一句话,只要大帅能切实掌握西南各省的局势,这点滇军兵力,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分明在说自己笨嘛,可别人想笑,也得顾虑唐继尧的态度。
“第二,对西南政界施加影响和压力。大帅,您是从滇军中分化出去的,但至今还是藕断丝连,这点香火之情,肯定好过张孝准这个外来户,只要大帅能够切实遵守期间的条条道道,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
“有理,有理,你再说说,该如何具体操作?”
“还是那句话,恩威并举。”刘光照的套路是一套连着一套,“按照北京的思路,一旦情况稳定下来,文官层面也是要大力改造的,原先的那点东西,肯定就排不上用场了。一来一去,除了基础,上头的利益大受影响,文官也要生活做人,难道就不能有别样心思?
说到这里,唐继尧开始兴奋起来:“嗯,这个好,这个我比松坡有本钱。他原来都将手下得死死地,一点不能动,等我到了云南,我的手只要稍微松松,他们就能拿到足够的钱——我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对的,大帅心胸宽广,非他人所能及。“
“这个怎么说呢?自己拿了好处,也不能忘了手下。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千里做官,如果只是为了那点西北风,谁高兴来。所以我一直就说松坡傻——秦时竹让你把烟土停了,你就真停了?如若不然,现在云南该是怎么样的情况。恐怕早就富得流油了吧。“
这一点不能不说唐继尧得挺准,他驾驭部下的能力,在政治上着实乏善可陈,但在人心的把握上,他还是比较有针对性的,一下子就能抓住问题的关键和核心。
“当然,光有上层还不行,还得抓下层。“
“下层,怎么抓?“
“这里的下层,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普通的老百姓,一个是大头兵,尤其后者最为重要。“
“咦,不是刚才让我抓军官了么?怎么还要抓大头兵?
“大帅有所不知,现在人民党那些套路各地风行很久,难保大头兵们受了这些蛊惑变成不安定因素。要拉拢大头兵,除了赏罚分明之外,能不能给他们甜头,便是最重要的——他们不也就只有这些个要求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等我掌权之后,我先每人加发军饷,至少发几个月的,然后放假的放假,探亲的探亲……总之一句话,凡是在这点上能够想出来的招数都用掉了。
“第三个对象,是新闻媒体和记者。“
说起这个,唐继尧有些头疼,但又不能发作。与媒体打交道,他上次就吃过苦头,要不是有人替他挡了子弹,他恐怕就要下不了台。什么时候,媒体又这么重要了?他心里便不太高兴,脸也逐渐拉长了。
眼唐继尧有些不太情愿,刘光照知道他还在犹豫,连忙开导道:“大帅,非常时节,如果全部都是反对的声音,您即便上台了,也不会安生,更不会迅速稳定下来。现在花点小钱,让平时对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家伙闭嘴,或者干脆改口颂扬您的功能,我非常必要。中央也抓不住把柄——难道他们还能将地方声誉卓著的大员抓去处分不成?可若是下面总有不听话的声音传出,外面谣言四起,对您就不太有利了,说不定秦时竹就会抓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文章。撒点小钱而已,有这么好的效果,岂不是很好?”
这么一说,唐继尧也不好再为难,勉强接受了这些意见,并且概括道:“第一个太急,第三个太缓,干脆中间挑了一个,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正好把事情全都办了。
“那么,就得准备去云南。”刘光照仿佛早就知道唐继尧会选择这个方案一般,很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