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我把几个包子和点心一股脑装盘,全塞她手上了。
叶瑾凉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对了,上回苏西航跟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在加拿大——”
“你要带叶子到国外去看病?”
我摇摇头,说我暂时不会离开的,但我想把叶子送走。
“瑾凉,你的小阿姨在加拿大对吧?我想求你帮个忙。”
叶瑾凉说他明白我的意思,小阿姨沈心慈是沈心珮唯一的妹妹。跟姨夫早年定居在国外,如果他妈妈还活着……现在也已经过去了。
“沈阿姨没有儿女,以前逢年过节的跟咱们在一块,一直都很疼爱叶子的。”我说我想把叶子暂时送出去,托他们照料一段时间可以么?顺便也能让孩子接受心理治疗。
叶瑾凉说没问题的,毕竟叶子是不是他女儿这件事,小阿姨她们又不知隐情。妈妈过世后,她也一直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有叶子在身边也许对谁都好。
“不过舒岚,你其实是不想让江左易再看到叶子吧?”叶瑾凉问得倒是很直接的。
我惨然一笑,说是的。
“你别问我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只是觉得,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叶瑾凉说他不觉得奇怪,只是心疼我这么两败俱伤地折磨自己。
看着手指上两道斜斜的伤痕,该是昨天抢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我都没觉得自己还有痛觉。
我说我不会再折磨自己了,我得站起来面对这一生遇到的——最大劲敌。
我一直都以为,没有江左易帮助的自己会一无是处,一直都不敢想象,没有他在我身边开挂的战斗会是最黑暗最无胜算的。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跟江左易做对手才是最有挑战,最没希望的战役。
“舒岚,你打算做什么?”
“叶瑾凉,现在你才是中山建业的正董。你不想守住这片大本营么?”我端起粥碗,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开始振奋的标志便是,无论他有没有食欲,都要强迫自己吃得下饭。
“你要怎么做,我会帮你。”
我说谢谢,但我不会急着发狠招下决心。那是怨妇才做的事。
我得好好想一下,计划一下。弄清楚一些事,也分好一切利弊。
我不能留一个敌人在身边,也不能放一根软肋在敌人手上。
虽然这个‘敌人’是谁,我已经心痛得不愿再去想。
我说叶瑾凉:“当初我是怎么对付你的?你可还记得?狠不狠?痛不痛?”
“不狠,但是很痛。”叶瑾凉说其实我一直是没有搞懂的,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漠视。
“所以,眼看着你和江左易闹成这样,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我说真好,我在成长,你也终于开始成长了。
走进洗手间,我撩了一下乱蓬蓬的长发,扯开性感的真丝睡裙,换上了严谨的职业装。
出来抱着叶子亲了亲,我说今天爸爸陪你,妈妈先出去了,过几天,妈妈带你去国外找姨婆婆玩好么?
“妈妈,你去哪啊。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又开心又不开心呢。”叶子用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长发,嘴巴里还嚼着豆沙包。
我笑着说因为妈妈考试总不及格,这回要去补考了。等叶子到了读书的年龄就会知道,这真的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
我带着汪小飞留给我的相机储存卡,下楼先去了一家理发店。
这头委婉清扬的波浪卷从我做完月子后开始留的,三四年时间都没换过发型。
我叫理发师帮我剪了,剪成男式的短发。耳朵额头都要露出来。
发型师一定以为我失恋了,因为第一剪刀下去后,我就哭了。
到医院去看汪小飞的时候,只有林语轻一个人在。
他告诉我说汪甜玉还在哺乳期,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身子吃不消了,熬到今早说危险期过了一半就被她先生给拖回去了。
“那林先生你……”
“我在等你。”
我点点头,说我也猜得到你能猜得到我一定会来的。
“先进去看看小飞吧。”我推门的时候,从玻璃倒影里看到他一直在看我的头发。于是我笑笑说,我怕长发带细菌,小飞现在的身体最怕感染了吧。
林语轻的表情大概是‘你开心就好’。别的话没说,就扔给我一套探病用的无菌隔离服。
“你是不知道他身上缝了多少针,一旦有一处伤口感染,基本上就要跟犁地似的再翻一遍。”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男孩的床前。已经肿胀得看不出五官轮廓的脸首先就把我给震撼到了——
“消肿至少要半个月,脑内若是有积液,可能还要二次开颅。”
我哽了哽声音,问是不是确定了……植物人?
“嘘!”林语轻把掉在一边的输液管给拿了上去:“他是有听觉的,这种话不能说。”
我擦了下眼睛说抱歉,我只是很想很想让他快点醒。轻轻走过去蹲下身,我拉住他满是绷带的手。
“小飞,我剪头发了。你觉得这样好看,还是以前好看?”
林语轻识趣得出去了,我便更是放纵了情绪:“你……起来再帮我拍一张好不好?答应的话就动一下手指啊。”
惨白的指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之前就说,如果他还能有哪怕一丝的感官反应,都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兆头了。
我说:“你不动就是不喜欢咯?那等我的头发再留长,还能再盘起来,穿婚纱……
那时候你要是肯乖乖醒来,姐嫁你当老婆好么?
小飞……你这个傻瓜……傻瓜……”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肩。
我赶紧把囫囵不堪的脸一抹,凝注视线看着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女人。
不认识归不认识,但至少见过。
她微笑着问我就是舒岚吧。
我点点头,说我昨天见过你,你是苏医生的太太对么?
“恩,大嫂刚刚生产,身体精神都受不了。我们家里人就换着过来帮她照看着点小飞。”罗绮说,汪甜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昨天可能是太激动了,说话有些重,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说我不会介意的,况且小飞出事我的确难辞其咎。
“另外谢谢你苏太太,你和你的先生都帮了我很大的忙。尤其是苏医生,为了救我的女儿,甚至——”
我还记得当时在手术室门口,叶子缺血时苏西航的决定。眼前这是人家女儿的妈,同是做妈妈的,谁心里能好受?
“医者父母心,他那么做是他的本分。”罗绮告诉我不用太往心里去,家里那两个小魔鬼身体健壮着呢。真要是抽两管血,回家还能给她消停两天。
我说还有我爸爸的事,也麻烦苏太太您了。专门拿了那么多课题研究报告来帮我解惑——
“课题研究报告?”罗绮显然一怔:“不对吧?”
我耳朵一竖,我说是什么不对?
“课题报告啊。那天西航跟我提起来,我正在外地出差。于是就说几份资料都在抽屉里,让他随便整理整理,帮帮人家也就是了。
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拿走——”罗绮说,她还以为只是件小事,有一搭无一搭地也就没有当回事。
我一下子就沉了脸色,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罗绮说不好意思你等我打个电话。
就看到她钻进后面的阳台上,画风顿时就变了——
“苏西航你是白痴么!我说是第三个抽屉的L型文件夹!什么——
哎哟是你懂还是我懂啊。你拿去的东西都是多少年前的废稿了。我下半年要出论文,翻出来看看的。你都不看日期的么?
亏你还能给我胡说八道地告诉人家,多巴淋状激素能凭借多糖分子式在酸性环境下极速增生,水溶性的抗强碱多肽氧化物你给我增生个试试!
玩骨头玩傻了吧?”
“少跟我狡辩,给你个盲文图你都能给我逼逼成星际迷航。
真是服了你了,随便拿几个课题报告也能给我断章取义自圆其说。
现在这人命关天的,当心人家告你误导证词。”
“滚滚滚,少跟我端架子!我现在也是PHD好不好!就这一块领域我比你资历深,闭嘴!回家做饭去!
哦对了,班主任来电话了,说七七和十一在学校把人家男孩的裤子扒了。放屁,你家基因才奇葩——
我桌上有两张年会发的购物卡,你等下接孩子时拿去给班主任灭灭火。什么一张就够?你两个女儿一起扒的,总要送两张的!”
罗绮背对着我,挂了电话后伸手理了理头发,擦了擦脸。然后满眼歉意和微笑地转过来:“不好意思舒女士。”
我摇摇头,说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绮面有尴尬,说这个事可能是不小心闹乌龙了,问我要是有空的话,等下再帮我好好说说。
我说求你能现在告诉我么?如果苏医生之前告诉我的有关我父亲死因的事另有隐情,那是不是意味着——
罗绮点了下头,说也不怪苏西航之前弄错。因为多巴笨胺类药在该领领之前的各项研究成果都已落脚十几年,被一位外籍科学家推翻酸性可溶增生的理论也不过就这两年才开始的。
“简单来说,能引起你父亲突发心脏负荷的巴胺淋状激素增生的,很可能不是因为高糖类的摄取,而是某种药物冲突导致的不良反应。
在目前我所能认知的范围内,只有两种——
一种是西咪替丁的主要成分,另一种是十分不常见的有机催化物,在空气中只能存活二十分钟。但两者一旦结合,就会导致血浓度粘稠,巴胺淋状激素显著上升,进而加重心脏符合。”
看着我一脸茫然,罗绮顿了顿解释道:“其中,西咪替丁是常见的胰腺类药。而另外一种有机化合物基本上是不常见的,所以研究认知范围也很有限——”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说我爸爸早年做过胰腺手术,一直吃这类药的。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我爸下了那种相克的化合物!!!
可是你刚刚又说,那有机化合物在空气中留存时间很有限……那么究竟是谁,怎么下的药呢?
“舒岚!”就在这时,林语轻突然就跑过来了,口吻很严肃,神情给认真:“你给我的这个储存卡,真的是小飞出事的时候交给你的?”
“啊?”我的脑回路一时没转过来,我说是啊,我今早还专门又放了一遍并留存了备份,就是昨天在现场的时候被他扔进我风衣兜里的。
我说我猜是他相机摔碎的一瞬间,奋力护住的?
“不对。”林语轻严肃地摇着头:“这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