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称是,又轻声道:“官家有吐逆现象,若笺香中加以朱栾,香味更清新,亦可缓解呕吐症状。”
赵佶听后不语,注视御衣良久,忽然发出一声低叹:“可惜可惜……”
蕙罗愕然问:“大王可惜什么?”
赵佶笑道:“可惜你精心薰的衣裳不是我的。”
感觉到他语意暧昧,蕙罗满面绯红,略略侧过身去,避开他的直视。
赵佶亦未继续逗她,细看那银丝结条薰笼一番,又道:“宫中薰衣爱用银丝薰笼,香炉盘中虽盛有吸尘的水,但薰香时多少仍会有烟尘逸出,附着在衣物上,终究不美。我在府中常用篾条笼子,敷以薄如蝉翼的江南轻庸纱,罩在香炉上,如此几乎可以蔽绝烟尘。”
蕙罗道:“如此甚好。只是轻庸纱沾染了香烟,薰衣后纱笼须得仔细清洗方可再用。”
赵佶笑着一挥袖:“用过一次扔了便是,何必再用!”
轻庸纱贵重,只用一次未免太奢侈。蕙罗暗忖,又道:“或者下次我还用银丝薰笼,但寻一块足够大的轻庸纱盖在上面再薰衣,这样既蔽绝了烟尘,纱绡也易于清洗。”
赵佶忍俊不禁,连连颔首:“妹妹深谙持家之道,此计甚妙,果然可行。”
他语气略含揶揄,而蕙罗倒的确是为找到一个薰衣良方而高兴,对赵佶展颜笑了笑,起初戒备之心也稍减了一二分。
赵佶又随手拈过两三种香料,一一说出名称产地,分毫不差,蕙罗一壁点头一壁想,人都说这位大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品竹调丝无所不会,诸如茶道香道等风雅之事,亦是个中高手,如今看来,传闻倒是不假,他对香料的了解,竟全不逊于她这在尚服局学了十年香道的司饰内人。
一念及此,忽又想起初见那天赵佶身上的异香,踟蹰许久,终于吞吞吐吐地提出:“奴婢……有一事……想请教大王……”
赵佶挑了挑眉,作询问状。
蕙罗赧然问:“上次……那天……晚上……十大王用的是什么香……”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但赵佶还是听见了,不由大笑:“你想知道?我说过,告诉你是有条件的。你用什么来交换?”
一听“交换”二字,蕙罗好似全身无形的刺都竖了起来。此前与赵佶谈论香料时不知不觉走至他身边近处,这时陡然惊觉,又匆匆退了回去。
“别这样害怕,”赵佶笑道,“这次,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就用答案来换。”
蕙罗还在担心他会问何等刁钻的问题,他已衔笑问了出来:“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蕙罗迟疑,但念及自己是宫中内人,而他是亲王,他似乎有权知道,便低声回答了:“我姓沈,叫蕙罗。”
“蕙罗?”他饶有兴味地品味着,问,“是哪两个字?”
蕙罗答道:“蕙草的蕙,罗裙的罗。”
“长因蕙草忆罗裙,绿腰沉水熏……”赵佶曼声吟道,又微笑着说,“不错,真是一个‘芳名’。妹妹这名字是谁取的?取名的人一定爱读《小山词》罢?”
蕙罗一怔。她此前没读过《小山词》,也一直不知自己的名字原来还有这说法。面对赵佶的问题,她如实作答:“从我懂事时起,便听人这样唤我,但也不知这名字是谁取的。”
“那应该是你父母罢。”赵佶随口应道。
会是妈妈么?蕙罗想,眼圈不禁又红了。见赵佶提起父母,差点脱口告诉他,他的母亲曾抚养过她,但旋即按下了这个念头。此刻他们身份有天渊之别,若自己向他提此事,倒有攀高枝的嫌疑。既然十年前她没有被送到他身边,恐怕天意便是如此罢,自己何必再多事,去提自己那本就不被宫籍承认的身份。
何况,他是这样的男子,光艳炫目,却像一卷会灼人的火,令她心生畏俱而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