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迈步走进堂屋时,宋大柱依然在吹嘘自己得的那份圣旨。
“姑夫,老师!”宋君鸿先给郑小六和郑知庆恭敬地行了个礼,又朝郑雨农作了个揖:“润卿,好久没有见你了。”
上次回来时,郑雨农却不巧因为衙门里的公务被派出去了没能回来,再加上那时宋君鸿也没有心情在家乡寻亲访友,处理好事情好匆匆便回去了。所以这已经算是两人自郑雨农婚后的第一次见面了。
“哈哈,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啦!”郑雨农笑着上前一把扯住了宋君鸿在自己身边坐下,赞道:“子烨不管到了何时何处,总是能让愚兄惊喜不断啊。”
不知是成天在衙门里迎来送往的交际多了些,还是婚后郑杏儿侍侯的好,仔细看去,郑雨农似略胖了一两分,却仍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难看,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美感。
“弟所为者,皆游戏之作。比不得兄日日为民生操劳。”宋君鸿笑道:“润卿近来公务还是那么多吗?”
“我两天前已经辞了衙门里的差事。”郑雨农笑着答道。
“哦?”宋君鸿吃了一惊,又追问道:“莫不是是为了明年大比的事情吗?”
他知道,按规定如果郑雨农辞了差事,那朝庭此前赏给他的那个正九品的虚衔也是要一并奉还的。虽然只是个九品,但郑雨农家还是一直很看重这份官身的。
“嗯,衙门里的事情总也忙个没完,不能再为此分心了。”郑雨家说道,眼中露出一抹坚毅之色:“过了初二就要走,背水一战。”
“这么早?”宋君鸿感到有些惊讶。
“咱们这儿离京城稍微有点远,再说了,早去,我还能多准备些日子。”
宋君鸿沉默了,他知道会试和随之而来的殿试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在科举生崖中的终极战场!为了应对这两场最后和最重要的考试,一般都会提早上京一些。固然有人是算着时间仅是提前个几天,但也有不少人干脆早去个半年,甚至还要久,找一个偏辟的小院子租下,静心读书备考。
而明年的会试时间定在了二月份中旬,也就是说假如郑雨农正月初就走,那么一般会在二月初抵京,然后可以拿出近半个月的时间进行复习。
宋君鸿提起给郑知庆和郑小六两人的杯全部酙满,笑着说道:“先生和姑夫也早就知道这事了?”
郑知庆说道:“润卿早就跟我提过了。他的课业虽然好,但会试时必竟是全国各地的俊才们都将会济于京师进行逐鹿,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郑小六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二人一人是郑雨农的授业恩师,一人是郑雨农的老岳父,既然连他们都同意了,那说明郑雨农这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和长期考量的,宋君鸿也就不在此事上多言,只是笑着和他们说了一下自己在岳麓书院的生活和种种见闻。
“这鲁如惠果然还是老样子啊!”郑知庆抚叹道。
“您二老是生死知已,这双方的脾性啊,怕是一辈子都了如指掌。”宋君鸿笑道。
谈论起在岳麓书院中的种种趣闻,宋君鸿也是眉飞色舞。旁边几人都听得连连拍案惊叹,尤其是郑雨农,眼中的向往之色掩都掩不住。
宋君鸿瞅了瞅他笑道:“润卿可是有点后悔当初不曾与我同往书院?”
“是有点儿。”郑雨农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提起桌上的酒来啜了一口,却又笑道:“不过各人有命,或许我注定了另有得意之处吧。”
“比方说,你我假如异地而处——”郑雨农笑着在自己和宋君鸿之间指了指:“我便没有那个胆子去掳李皇后的虎须,更没有那个狗屎运还能得到太上皇的罩护,化险为夷。”
“事后想来,也的确是觉得当时着实孟浪了啊!”宋君鸿叹了一口气。其实仔细想想,当初若是李皇后就是想收拾自己,而太上皇也没有出面的话,那鲁如惠能保得住自己几分还真是不好说。自己这份富贵的确是来的忒惊险了些。
而郑雨农是个善于把握风向,也一定会等到风向明确了后才会谋定而动的人,在这一方面,自己没准也应该多向他学习一点。
说完了自己半年中的书院生活见闻,宋君鸿又问了下学堂的情况。
郑知庆笑道:“还是老样子,只是娃娃们一年年的都长大了。”
宋君鸿笑着给郑知庆把酒又续上,然后转脸又望向郑小六:“姑夫货栈的生意也都如常?”
问到这里,原本脸上一直喜笑洋溢的郑小六脸上出现了几缕郁色,但转眼又再次让笑容给取代了。
“姑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宋君鸿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
“唉,小六子在货栈中让人给挪到冷板凳去啦!”郑知庆叹了口气替他答道。
“此话怎讲?”宋君鸿听后有点不解。因为郑小六在郑氏一族中虽然只是末枝分房,但必竟他有很多优点。从基层一路升上来熟悉业务不说,为人既本份而在商场上又精明能干,这种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应该是会很受重用才对。
“嗨,大哥老了,有时耳根子也犯糊涂。”郑知庆显是知道些内情,借着酒劲说了起来:“这一切都要从郑经那孩子说起。他给大哥从小溺爱坏了,现在既没有正经读书的心,也没那继续参加会试的能耐,成天只是在家中花天酒地的胡混。大哥瞅着不像话,便花钱打通了关节帮他在外面好不容易地谋了个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将之从家里赶去了军营。”
“御侮校尉?”宋君鸿惊讶的问道:“怎么补了个武职?”
郑雨农意味深长的瞅了宋君鸿一眼:“我大宋在官员升迁上有严明的考核制度,族长的人情关系和钱财所能及的地方,也就到帮他谋这个低级武官的职位而止了,再想往上就也只能靠他自己。可你我都知道郑经并无经邦治世的政材,在文职上怕是升迁不易。不如去当个武职,凭着他之前那个同样是银钱换来的功名,或许还能有升迁的可能。我已经听说等过了这个年,他就要晋一级勋阶为正八品下的宣节副尉了。”
宋君鸿这才了悟。有宋一代,武将地位不如文官,而在军旅中,能读军报写字的人总是易升迁一点,何况郑经还有一个买来的“举人”头衔可以帮他镀金加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