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脱俗的戏子。小姐心想。
“伊儿,退。”
与王以俞搭档的小生忍不住轻声提醒。往日每次演到这里,伊儿都能看准时机退到幕后,怎么今天好像有点走神?(王以俞头一场出名的戏,演的一个角色便唤伊儿,戏班子里的人都这样叫她)王以俞连忙退下,掀开布帘的时候仍旧不忘装作悲切的神态。
到了幕后,王以俞才放松了一些。
“待会也没有戏了,今儿个过节,想着给大家休息休息。”
戏班子的头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今正在台上唱戏的小生就是他的小儿子。其实戏班多为亲故,一般都是自己家里人,这样才方便四处巡走;王以俞倒不是这家的、这戏班子姓周,好些年前途径乡下,见王以俞是个孤儿,就带在身边养活。巧合的是,王以俞打小有唱戏的天赋,慢慢地和那周老的小儿子对戏,红了一场又一场。
“伊儿待会要做什么吗?”铜镜跟前,王以俞还在卸着脸上的浓妆。听见周老这么一问,王以俞不禁望了一眼铜镜中卸得一半妆容的自己,心生一个想法。
“伊儿想出去走一走,大概一个时辰。”王以俞回过头来朝周老一笑:“顺便打些好酒给义父。”
“那你小心些。”
周老对王以俞管教不严,更因为她的天赋,越来越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当中的缘故,想必是周老原先的大女儿不喜唱戏,及笄就已经嫁给同乡的人当个家妇,少不得是一件憾事。如今的王以俞跟着周老过活,又深得他的真传,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也真的是一点也不过分。
王以俞卸了一刻,方把脸擦拭干净。
“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望着铜镜里显得尤为青涩稚嫩的自己,扬起了一抹笑。
京都西市街头。
王以俞换了一身装扮出现在戏台下的时候,方才见的两个人都已经没了踪影。“去哪儿了呢。”她自己念叨着,也不知道干嘛那么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反正就是靠着自己的直觉选了一个方向,然后加快着步伐一路向前。
走了约摸四五处庭院,王以俞才看到一抹熟悉的颜色闪进了一座茶楼。
那个颜色,
应该是她…
…丫鬟手上打的伞。
王以俞没带丝毫犹豫,蹦着小碎步就进了这座茶楼。茶楼大堂的伙计先有客人来,忙甩着毛巾给她指路、不料,这小姑娘只是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直到上了二楼,才笑着在一张靠街边的桌子坐下。
“姑娘要些什么?”
“要一壶碧螺春,一份肉包子。”
“要一壶碧螺春,一份肉包子。”
一模一样的语句在二楼里说了出来,两位开口的当事人都忍不住望一眼对方。王以俞自己也有些惊讶,看着那个标致的小姐,一时脸上竟然发烫;而那小姐看回她倒是随意多了,很快便望着栏杆外的景色出神,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遇见。
画面一转,王以俞只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唱戏的台上,转身快步退到幕后时,差点没被幕布后的人给吓到。“这一回你倒是没有迟了时间呢,刚刚好。”这个人竟是那天遇到的标致小姐?王以俞只觉得荒唐,半推开她的阻拦,仍旧回到自己往日卸妆的位置上。“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
那个标致小姐复又朝她走了过来,两手扶着木桌,撑在她的身后:
“余生,让我长伴你左右。”
这一句第一次听闻却又熟悉到极致的话,让王以俞握着眉笔的手禁不住一颤。铜镜里,只看到那人凑到跟前来亲昵一吻,就那么浅浅地吻在了嘴角边上…王以俞有些怔神,可是自己却又是回头向她一笑。
——
“……”
王以俞醒过来时,还未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景和殿。
那个奇怪的梦境像是逐渐清晰一样慢慢回放,让她忍不住半皱眉心。一阵夜风吹来,她望着那敞着一半的窗户,起身走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梦什么…她这般想着,想把窗户关紧。
可是看到对面偏室的微弱灯光,王以俞记起一些事。
梦里的那个标致小姐,不正是温袅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