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端见了,忙问:“怎么,长皎,果子不好吃?”
“唉。”赵月叹了一口气,对张端说道:“果子固然好吃,可也是来自果园,是旁人所种的,方才大哥与众人摘他果子,他日后收成不好,交不上官府的赋税不说,有可能还无法赡养家中的老人,饲养膝下的孩子。想到这些,我如何下咽?”
张端被赵月说的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辩解道:“兄弟你就是心肠太善了,照你这样,将来上了战场如何杀敌,对面营中那些士兵也是爹生娘养,可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再者说了,方才摘果子,军侯韩大人也说可以摘,你何必在这杞人忧天。”
赵月听了,更无心思吃那个果子,而是在一旁低头沉思。
战争是残酷的,你不杀我,我便杀你。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赵月家中有老母需要赡养,可对面阵营中的人膝下就没有孩子需要照顾?两军对垒,岂会谈论那么多,各为其主,杀便是了。
邢翼注意到赵月的沮丧,为了缓解气氛,他主动说起自家的两个孩子,引得众人纷纷凑拢去听。就连张端也不再理会赵月,而是专注于邢翼的讲述,他认为赵月虽然善良,孝顺,却也太过懦弱,考虑的太多,需要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了。
邢翼坐在一旁,开始讲道:“诸位兄弟,我家住在昆阳城里,靠酿酒为生,条件算比诸位好些吧,可是日子也很艰苦,你们想想,我上有双亲,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娃娃,仅靠酿酒得来的些许钱财怎么够,时间一长,就是入不敷出啊。”
人群里有一人问道:“所以伍长你才来当兵?”
邢翼循声望去,对那人说道:“唉,没错,家中就交给妻子打理了,我出来当兵,看看自己混口饭吃,要是运气好,将来能给他们带回点儿钱。可我一个酿酒的手艺人,没有打过仗,更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力气壮,所以可惜了,没能加入董卓军,却做了汉军的伍长。”
张端眼睛一转,倒是对那两个孩子产生了兴趣,他挤开旁人,紧靠着邢翼坐下,然后问道:“邢伍长,你家那一男一女两个娃娃多大?很可爱吧。”
“哈哈哈!”邢翼的脸上满是赶路的汗水,此时洋溢着幸福地微笑,开心道:“男孩七岁,女孩儿六岁啦,都可爱得很。”
先前赶路时提起公孙瓒的那个年轻少年在乎的却不是孩子,他更在乎邢翼所说的昆阳城。只见他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问道:“邢伍长,您给我们讲讲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吧,我们多半来自村里,整日种田养鸡,还真不知城中景象。”
邢翼挠了挠头:“城里的生活?其实也就那样吧。”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的许县城,一拍手,指着许县的城门道:“咱们昆阳就跟这许县差不多,想必这许县城内也有酿酒坊、工坊、油坊之类的地方吧,我听说像洛阳长安那样的大都市,还有商家,农家各式各样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不知道真假。”
“我倒是觉得,”赵月欲言又止,紧咬着嘴唇,眯着眼睛望向许县,嘴中嘟囔着,引得众人的目光看去,只听他继续说道:“这许县将来一定有所发展,绝对不是昆阳那种小城可以比拟的。”
张端有些急了,反驳道:“得了吧,长皎,你又在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昆阳哪里不好了,我就觉得比这许县强。”
赵月没有理会张端,反倒是望着许县城出神,片刻后,蹙眉道:“我说真的,你看这许县城虽小,但城周围的土地,包括我们坐的位置都没有得到开垦,本应该是上好的良田,却没人耕种,怪是可惜的。我觉得,如果将来能够有人善加利用,许县这里绝对也是一个大城啊。”
邢翼悲悯道:“战乱刚刚结束,百姓们哪有余力种地,唉,只希望如你所说,将来能出一位贤明的大官,带领我们走向和平。”
“我觉得我家董卓大人就是。”张端站起来,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在张端的心里,他深深地为自己是董卓手下的一个兵而骄傲,更何况,他手下还率领着十个人,而他也是什长。算起来,比邢翼的地位还要高。只是,他跑错了地方。
不远处,韩奎阴沉着脸走了过来,见到张端后,冷冷地叱责道:“一个董军什长,不老实在手下人身边待着,反倒自降身价,来到汉军队伍,听一伍长讲故事,这成何体统?张端,给我滚回你该待得地方去。”
这话中带着三分剑,张端不傻,他听得出来。他虽桀骜不驯,身手过人,但却也知道令行禁止,身为士兵,最重要的是要听将军的话。此时,被训斥的张端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快速地跑回了董军行列。
韩奎似乎没有消气,挥了挥手,大声喝道:“都别给我瞎聊了,全军起立,准备进发,前方不远处就要到州界了,那里是山道,据说还有黄巾余党出没,不想死的,都给我老实听命令。”
话刚说完,瞬间传来了一阵阵收拾东西的声音,随后所有人都稀稀拉拉的站了起来。
在起身之时,赵月发现他的腿有些酸痛,一边连忙使劲儿拍拍,一边心道军队赶路当真辛苦,果然有别于日常上山采药。待腿缓过劲儿之后,赵月抬头看了看天上,天空中的太阳不知躲到了哪朵云彩的后面,天气凉爽了许多。就这样,汉军继续前排打头阵,董军殿后,向着洛阳出发了。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韩奎所说的州界处,放眼望去,果然是山道崎岖。
这一行人未走官道,图近才走这里,可眼前的这条小径实在难走,遍地坑洼不说,还有石子遍地,不少人因穿着破烂的鞋子,踩中尖锐的石子,脚心划出了伤口,流血不止,只得被同伴扶着,用头巾暂裹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