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睡梦里、高烧中的“毕月”,眼角处有泪悄然滑落进枕芯里。
……
东北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里,住着这样一户人家。
爷爷毕富患有尿毒症,常年瘫痪在炕上;
小叔毕铁林在二十三岁那年,因为亲了一口还未返城的女知青,被判了“流氓罪”而进了监狱,直到现在已过整七年了。
奶奶也是在小叔刚进去那年,跪倒在政府面前喊着冤枉,回了村儿没过两个月,她抱着哭得直喘的毕月,睁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从那天起,十一岁的毕月,慢慢变得不爱言语了。
女孩儿为何会这样?
因为在柴火垛后面正拢着柴火的毕月,亲眼目睹了是那个女知青先亲的小叔。
她埋怨自己,如果不是她告诉了奶奶小叔是被冤枉的,是不是最疼爱她的奶奶就不会那么早离世?
这成了小小年纪女孩儿心里的一道疤、一道永远翻越不过去的坎儿!
……
后来,她和孪生弟弟毕成长大了。
他们成了十里八村被竖起大拇指的谈资,同时,也能经常听到乡亲们替他们骄傲过后的一声叹息。
因为她家穷,因为毕家有很多外债,能借的早已经借完。
因为先是怕小叔在里面受罪送吃送喝而困难,后来又添了爷爷得了尿毒症的治疗费。
穷到什么程度呢?
考上了大学,却掏不出路费,走不出大山。
为了路费,为了到京都后的其他费用,毕成去砖厂背砖挣钱了。
为了钱,那些欠的钱、眼前缺的钱,毕月觉得活着真没意思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弟弟在十六岁就能考上大学,却仍旧没有改了命!谁能给个答案,告诉告诉十六岁的她!
……
“妮儿,不就是路费吗?!爹就是卖了这把骨头也供你们读书!”
一米八的中年大汉,扛着锄头,背着干粮毅然地迈进了当地有名的危险大山。
传说,那里有狼,十个进去,八个回不来;
据说,那里有东北特产的宝贝,找到就富裕了。
大闺女、大儿子双双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不仅是十里八村竖大拇哥的龙凤胎,还是聪明过人的姐弟俩,谁不说他闺女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全村老少都说他老毕家祖坟冒了青烟,毕铁刚想想就觉得生活终于有盼头了!
这名皮肤黝黑的质朴大汉,在儿女们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出发了,他豁出命进了大山。
他目的很简单,送儿女念大学,送他们离开小山村奔大城市!
然而,毕月、毕成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们拼了命学习的成果,是让父亲瘸了一条腿。
毕月那根紧绷的弦,在看到父亲被抬回来的那一刻,断了。
……
“妮儿啊,我的傻妮儿啊!你爹腿脚不行了,那是他的命,你咋能想不开?他不后悔进山!他着急上火的是什么都没挖到!有我们这样的爹娘耽误了你们,你这样作践自己,是在挖娘的心啊!”
声声哀痛般的哭声,刘雅芳用着粗喇啦的大手,心疼的摸着毕月的脸蛋儿。
这段日子,刘雅芳那双眼睛都似要哭瞎了般,看什么都有点儿模糊不清。
躺在炕上的爷爷毕富,看着大儿子毕铁刚拖着一条伤腿要着急下炕看毕月,又无力般徒劳地靠在火墙上,老爷子把头歪向了另一侧,瞬间老泪纵横。
门吱呀一声响起……
唯一的姑姑排行老二的毕金枝,掀开了破旧的门帘子,抓起自杀未遂的毕月,啪啪就是两巴掌,毕月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巴掌印。
打完了,在毕月娘刘雅芳的惊叫声中,毕金枝又抱住躺在炕上木呆呆的侄女,忽然间嚎啕大哭,嘶哑地喃喃自语:
“姑掏钱供你!姑供你!小月啊!”
毕金枝恍惚后悔,当年嫁人,为什么不挑条件好的找……
这是毕月从小到大第一次挨了打。
十岁的毕晨拽着当年十六岁的毕月急得脸色发红表达:
“大姐!我去砖厂背砖,跟哥一起背砖!你别、你别……”
十岁的男孩扭头倔强得不想掉泪,可眼泪却不听他的,噼里啪啦的混着鼻涕往下流……只求你别吓我,姐。
……
两年前的那一幕,当时的毕月,犹如此刻穿越而来的霭萱。
她们的眼睛里都聚满了泪,却不愿睁开双眼,那泪滴从眼角处滑落,流进了心的细缝里、渗进了骨髓中,蔓延全身。
霭萱透过原身的记忆,她躺在铁架子床上,紧紧地攥起了拳。
似在替毕月抗争命运在使着力;
似在鼓励自己有勇气感受下去;
似在无奈无论是大城还是小村,这人世间总能看到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