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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就在餐厅边上,南方人惯饮茶,整个穗城大大小小的茶楼也不少见。
过去四年,宁呈森时常在这个角落用餐,因此,对其位置是熟悉的很。楼梯狭窄,一路阔步,赶上去的时候,刚巧见到法安在门前,将进未进。
他冲到他的后头,直接探手,抢在法安之前抵住了门,沉声:“容我跟我母亲单独说会话!”
如果说,在他们母子相见以前,法安有无数的理由阻拦宁呈森见舒染,可到了此刻,任何的理由都已不再是理由,纵是法安陪伴舒染再多,他也没资格不让她的儿子进去。
法安默了默,不过多会,自动闪身。
他们应该是马上要离开的,因为,宁呈森进去的时候,舒染已经装扮好了自己,正行至门后。瞧见宁呈森,没有任何意外,只淡淡声:“你来了啊。”
“妈。”宁呈森喊了声,缓了缓息:“你好像知道我要来?”
“能猜测七八分。”舒染不急不缓。
今天穿的是素色的旗袍装束,已经有些年头了,还是合体好看,长发依旧垂落,用以遮挡那半边脸的缺陷,头上戴着宽檐帽,更加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如果不细看,这样的舒染,还是极美的。
宁呈森是赶着过来的,在会议间的那场架,以及收拾周鸿生的时候下的狠手,加上长久的疲累在顷刻间散下来,让他整个人已没有了太多的神采和气力,站在舒染面前的他,气微粗。
“既然知道我要来找您,为什么还急着走?”再急再气,面对舒染,他做不到像是面对宁振邦和夏晴那般的傲态。
“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没什么好谈的。”
“妈!”
宁呈森的提声,让舒染抬了头,只半双眸的视线,即便是隔的再近,那视觉差还是有的。舒染盯着这个自己一手抚养成人的儿子,比之十年前,成熟了,英俊了,魅力亦发凸显了,人更高,肩更宽,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也徒添了沧桑的眉色。
自然是心疼的,可是,如今的他已经长大,已经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拿捏她的软肋,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她的安抚,她的拥抱。
“小森……”舒染唤着,即便面色再柔,那样的嗓音也散不出任何的柔意。
宁呈森没有躲避舒染的面视,只是听着那把嗓子,不自觉便软化了自己的脸色,低声:“刚刚那个电话,你跟她都谈了什么?”
“她跟你说什么了?”舒染问。
“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察觉出来的,她躲在洗手间里打电话。”
“那又能说明我什么问题?”
宁呈森忍了忍气,缓声:“她的电话结束没多久,徐暮川给我来电说,他从茶楼出来了,您没有同意。过没半个小时,徐暮川再次打电话来说,您同意了,他跟法安正往医院过来。难道这半个小时间您的主意改变没有任何理由?!妈,您知道的事我也知道,甚至您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只要有逻辑思维的人都能够明白,你们的通话有问题!”
“那你冲冲的过来,是质问我来着?”舒染面色淡了淡,转而寻了张椅子坐下,像是做好了长谈的准备:“我跟法安交代过,让他转告你,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小森,难道你不理解妈妈的用心?”
舒染边说话,边在桌上添茶,宁呈森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亦如记忆中的那般,多年未变,而后是她开口:“过来喝茶吗?妈妈泡的,你多久没喝过了。”
宁呈森过去,不喝茶也不说话。
舒染是个定得住气的女子,知道宁呈森心里压着的不愉悦,能揣透却不慌,见他许久未动,她才接着道:“我知道,你肯定理解我的用心,因为,你是如此懂我。”
茶盏轻放,舒染也再没了添茶的兴致:“你想利用媒体硬是把自己推上绝处,然后被千万人的唾沫星子淹没,乃至毁了你自己的大好前程,你赌我不会弃你不顾的心,还特意让向来得我信任的暮川来走这趟,跟我说那些话。你可知道,当时我是忍了多大的冲动,才压制住了应下暮川的请求?后来法安告诉我,她要找我,我知道我等到了,谴走了暮川我才跟她讲的电话,她开口就要答应我所有要求,为的是求我出来,我没有理由拒绝,所以我让法安把暮川叫回来了。事实上,不管她打不打这通电话,我都会在最后关头交出手里的东西,与其现在忧愁你将来会惹如何的麻烦,还不如痛快的先解决掉眼前的最大麻烦!把周鸿生处之而后快!可是,她找来了,有这样的机会,我不可能放过!我不管她用什么方式去求那个能帮你解决掉最
后难题的人,我只要确保你平安便好!她是个好女孩,最后沉不住气,是因为太年轻,也因为太爱你。人与人之间,不管是谁都存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我不觉我有任何错的地方。”
“对,她爱我,所以您利用她对我的感情来逼她,可是您知不知道,我同样爱她,甚至比她的爱更甚!我情不自禁将一个美好纯净的女孩逼进我黑暗复杂的世界中,这一路过来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当毁了她所有,可我却还是让她遭受了灾难!为了将她护的更好,我不惜向我父亲示好,向夏晴问候!我从来不舍得逼她做任何事,您又为何要这样?!现在是怎样?您心安,她心安,然后把所有的不痛快逼着让我往肚子里咽?您的所知全是由何宴爵转述的,纽约的事没错,徐暮云能帮忙没错,可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打着爱我的名号吗?”
宁呈森的声音,由缓至急,由低变斥,到最后崩冷。
舒染有些受伤,敛了眉目:“分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上面,你也开始学会教训我了是吗?”
“妈……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宁呈森捏了捏眉心,高直的身子靠近墙头:“对不起。”
舒染平声平色:“你要责怪我也接受。可是小森,就像当初我离开宁家,明知道回到国内,再无人生,我还是可以走的义无反顾。因为,那时候你父亲需要我的成全和解脱,而你,免遭你小叔算计,必须要由你父亲来庇护。当然,人都是自私的,当初我明知道背着周鸿生这个孽债,我还是跟了你父亲,一来是想要逃离此生的噩梦,以为漂洋过海足够远了,宁家也足够雄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二来,是真的欣赏你父亲爱你父亲。之后的人生,不管我在宁家过的如何,也不管我后来离开宁家有多无奈,我只当是在给自己赎罪,就如你爷爷所说,我之于宁家,就是个祸害。所以,你如果觉得我让你不痛快了,你尽管可以无视我的存在。但是你也要想明白了,就算今天我不逼她,等她了解事态后,她也会逼她自己,求个人有什么所谓,只要能看着心爱的人平安,怎么都乐意的。”
“您明知道我不可能无视您的存在,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若可以,我怎么可能花那么长的时间苦苦寻找你的下落?”宁呈森深吸了口气,敛眸:“你所知道的,都是由何宴爵转述,我承认,纽约的事徐暮云或许能帮上手,可是您不会转过头来想想,何宴爵或许是藏着他自己的心思,而特意渲染或者强调了什么呢?你们又凭什么可以认定,只要米初妍开了口,徐暮云必会应?”
“何宴爵说,徐暮云喜欢她,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认定她可以,但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对,何宴爵说。何宴爵为什么要跟你说?因为他知道您可以左右我们。”还因为,变态的何宴爵深藏着龌龊的心思,想要把米初妍从他身边逼走,如果徐暮云无耻点的话,何宴爵也许真的能够达到目的!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哪个不是在互相利用。米初妍甘愿被舒染利用,舒染也甘愿被何宴爵利用……
从最初开始,何宴爵就想要让米初妍从他身边离开,到如今,他的心思依旧没改变。他愿意帮他为他付出,却不乐意见任何的女子与他靠近!
宁呈森有时候特别费解特别厌恶,这辈子不知怎么就惹上了何家这样变态的兄妹。
后来,他喃声:“你们都没错,我也不知道这整件事中到底是谁错了。可是你们不会知道,今天你们的所为,会毁了另一个困在情局中不得自控的男人,你们都不知道,徐暮云如果出手,他会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