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角老鬼心知无法善了,当下将怀中鼎炉向外一抛。巨爪去势不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迎面抛来的尸体,抓向魔修面门。云角老鬼不避不闪,硬挨了这么一下。他的头颅西瓜般炸开,但与此同时,一道鞭影飞闪而过,撕开护体黑羽,向魏昭身上一勾。
当!——咔嚓!
一股凶戾之气冲天而起,一柄漆黑宝刀被抽得飞了起来,居然在空中断成了两截,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无数羽毛的虚影四下腾飞,宛如打破了一床羽绒被,一时间战斗双方被隔离在两边,遥遥相望。
“桀桀桀桀!”云角老鬼狂笑道,他血淋淋的脖子中又长出了一颗嫩红色的头颅,肤色幼嫩如婴儿,皱纹却一点不少,“黑鸦老儿!我这屠鸦鞭滋味如何?本命法宝被毁,我看你还如何脱身!”
说罢他又开始大笑,待看清黑羽落尽后露出的东西,笑声戛然而止。
黑羽之下,是活物般翻滚的黑雾。没了黑羽遮盖,这团气势恐怖的东西舒展开来,好似太古凶兽从沉睡中醒来。
“屠鸦鞭?看来你为这个黑鸦道人花了不少功夫,可惜啊,这把刀要不是没了主人,不至于被你一鞭打断。”魏昭平板地说,“至于你这个空有境界的金丹巅峰……”
他不再说话,千万道黑气鞭子一样抽了出去,呜呜破空声让人脊背生寒。云角老鬼面色大变,连连躲闪,怎么躲也不能躲过全部黑气,不多时已经被抽碎了手脚。“等一等!”他仓皇大喊道,“留我一命!地塔各处还需要红尘道传人才能通过!”
这便是看出了魏昭的跟脚并非欢喜宗,想要以带路换命,多活几刻伺机翻盘。比如周围的阴阳壁,黄甲尊者离开后东边的通道再度闭合,魏昭这等没有红尘道传承的外来修士,还要靠云角老鬼开门。
“的确,不该在此处杀你们。”魏昭说,听他松口,云角老鬼也松了口气。
魏昭又说:“但杀都杀了,索性全杀了吧。”
云角老鬼汗毛倒竖,运足真气,拼着肩膀粉碎全力逃脱鞭影子,身上各色光芒闪烁,像要使劲浑身解数撞开东面的通道。他算盘打得很好,以他欢喜宗的传承,用秘法也能重启东边通道,而后即便跑不掉也能祸水东引,让逃进去的黄甲尊者和眼前这个煞星杠上,面前的敌人没理由不让他开门。然而,云角老鬼还没碰到东面的阴阳壁,一根坚硬无比的长矛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支鳞片覆盖、极其尖锐的尾巴。
“龙……?”老魔修吐出最后一个字,多次重生的躯体终于爆裂开来。
这对魏昭并非结束。
他本来的计划是留着欢喜宗的人到最后,但如今魔气翻腾,他又满心厌憎,觉得杀光了也无妨。魏昭游向青媚娘进入的东面通道,对着阴阳壁,举起了爪子,爪上黑气缠绕,好似电光闪烁。
没有传承就进不去?笑话。
也无非是——
一力降十会!
惊天巨响被压缩在小小通道内,震耳欲聋。平台上出现了裂纹,周围传来让人牙酸的声音,仿佛下一刻整个空间都要碎裂开来。魏昭不管不顾,一次次重击阴阳壁,直到它摇摇欲坠,最后破裂开来。
魏昭冲了进去,黄甲尊者正站在通道一侧,双手掐诀,脸上满是汗水,操控着一面金色小盾。进到此处已有收获,这面天罡玄武秘金盾便是黄甲尊者在此处的收获,他匆匆祭炼完毕,此刻用来对敌。黄甲尊者面无惧色,这盾乃是元婴法宝,虽然操盾者要全神贯注、无法移动,但防御极强,坚不可摧,足以与面前的凶神打个平手。
魏昭看着这面金光闪闪的小盾,抬了抬嘴角。
他压根没出手,也不必出手。
黄甲尊者踉跄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胸口插着一柄青色匕首。刀刃刺入裂开的伤痕,一路划下,此时已经无力回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气喘吁吁的少妇,她紧紧握着匕首,用力得关节泛白。
“媚娘?为何……”黄甲尊者吐出一口血,怒吼道,“我待你哪里不好!我如此宠你……”
少妇向后跑出两步,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声音尖利地说:“你强掳强占我,使我背井离乡,拿我当鼎炉,还有脸说宠我?!”
“我……”黄甲尊者嘴唇发抖,面上露出几分受伤,“我何曾伤你?我喂你延寿丹药,方才秘境中若不是我护着你……媚娘,我是真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青媚娘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一口啐道他脸上,“你爱我我就得爱你么?我就得失去自由,任你施为?呸!你这、你这下三滥的登徒子!丧心病狂的魔修败类!我每次被你碰都觉得恶心!”
黄甲尊者像挨了一巴掌,他还要说什么,一道黑气削掉了他的脑袋。“说完了?”魏昭厌烦地说,黑气再度升起。
一道真气推向青媚娘,让她向旁边一跌,躲过了斩首的黑气。“等一等!”魏昭怀里那个道士喊道,“她不过是个凡人鼎炉,对你并无威胁!”
魏昭看着公良至,想,要是公良至刚才阻止他的方式也是当胸一剑,那可有意思了,剩下俩魔修都死在怀里的人手上。公良至被他注视中的戾气压出了冷汗,然而半点不退缩,为个不认识的凡人,乐意跟他对上。
魏昭意兴阑珊地松了手,去收捡黄甲尊者的尸体。他身上还有几件有用的东西。
公良至摔到地上,面色不变,心如擂鼓,松开了捏在手中的保命符箓。他站起来,满脸是泪的青媚娘爬到他边上,用力磕了几个头。
“能手刃仇人,媚娘已经值了,要是那人想杀我也无妨,您不必惹怒他。”她说,“只求恩公能把我的尸骨送去故土。我被那贼子掳走时不过及笄之年,当时父母兄长俱在,现在多半已经……”
青媚娘哽咽了一下,公良至低声安慰她几句,问:“姑娘的故乡在何处?”
“漆山港,那附近有个渔村。”青媚娘道。
“漆山港?”
“对,燕国漆山港。那儿风景极好,四季分明,鱼很好吃。”青媚娘笑了笑,脸上舒展的神情像个及笄的少女,“爹爹带我出过好多次海,都在那儿上岸。哦,港口还有很大的对联,写着‘漆山吞屇地,水从天上来’……”
“屇地?”公良至下意识问道,“不是‘届地’吗?”
“恩公也去过漆山港?”青媚娘笑道,“当然是屇地啊,漆山不愿处便是燕国屇地,是个地名,‘届地’又是什么东西?”
公良至心头一跳。
是屇地?对,燕国的确有个地方是屇地。公良至一直很细心,从来不是会念错字的人,记忆中怎么会记成“届地”?
不,不是记成了“届地”。
公良至想起来,当年他根本没仔细看过对联。对联上的内容,是魏昭念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