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郭嵩焘很是愤怒的吐了一口浓痰,骂道:“洋鬼子,想得倒美,把我们湖北临时政府当傻叉宰啊。”
性格放浪的龚橙倒没骂脏话,不过大概看完了合同之后,龚橙马上就打着呵欠说道:“真相差不多大白了,涨价的十三万两银子,九成九是全部落入李泰国的口袋,四年一千万两银子的军费估计他也能分不少,但大部分肯定是进阿思本的腰包。”
“这件事李泰国和阿本肯定是一伙的,准备联起手来狠敲长毛一笔竹杠。李泰国故意把我们拉下水是预防万一,既逼着长毛让步,也给他留一条退路,在敲不成长毛柱杠的情况下转过来敲我们。”
“还有,京城乱党那边九成九也是李泰国故意拉下水的,如果京城乱党能答应李泰国的漫天要价,李泰国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搅黄这笔买卖,转手把这支舰队卖给京城乱党。”
听了龚橙一针见血的分析,郭嵩焘怒不可遏之余也没犹豫,马上就对龚橙说道:“孝拱,走,我们再去拜见包令博士,当面把这件事告诉给他,请他出面干预,法办这个无法无天的李泰国!”
“筠仙,你又犯傻了是不是?你以为去找包令告状,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了吗?”
龚橙先是呵斥了郭嵩焘一句,然后才懒洋洋的说道:“洋人不是基督耶稣,他们都是白皮猪,彼此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利可图的事,他们绝对不会拆自己人的台。你去找老包令告状,李泰国那边只要私下里许给老包令一笔好处,老包令就绝对会站在李泰国那一边,默许李泰国停止和长毛的交易,把舰队转卖给京城乱党。”
“老包令就不怕激怒长毛,影响英国在长毛控制地的商业利益?”郭嵩焘将信将疑的问道。
“有人背黑锅,老包令用得怕什么?”龚橙冷笑说道:“真要是激怒了长毛,影响到英国人的商业利益,责任人也是李泰国,老包令只要把李泰国推出去交差就行。到时候老包令自己钱财落袋,如何交代是李泰国的事,只占便宜不吃亏,这样的好事他何乐而不为之?”
“王八蛋!想不到英国也有贪官!”郭嵩焘骂了一句脏话。
“废话,天下那里没有贪官污吏?”龚橙抢白了郭嵩焘一句,又说道:“还有,这事也不能由我们来办,我们吴大帅现在还有求于英国人,这种断英国洋人财路的事,必须得叫洪仁玕自己去做。”
“叫洪仁玕自己去找老包令?”郭嵩焘疑惑问道:“可你刚才明明已经说了,老包令不可能不帮李泰国啊?”
“叫洪仁玕去找报社。”龚橙建议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李泰国肯定也会对洪仁玕狮子大开口乱敲竹杠,叫洪仁玕别动怒也别急着撕破脸皮,一边据理力争,一边收买香港的报纸抨击李泰国毁坏英国政府的商业信誉,影响英国商人在大清东南沿海的商业利益,对李泰国施加舆论压力,这样洪仁玕再想逼李泰国遵守合同就容易得多了。”
“这么做有用吗?”郭嵩焘担心的问道。
“放心,绝对有用。”龚橙自信的说道:“洋人和京城乱党不同,他们的当权者十分注重舆论影响。而且在香港的英国商人为了他们的利益不至受损,肯定会站在长毛一边向老包令和李泰国施压,逼着他们遵守合约。”
郭嵩焘将信将疑的点头,准备把这个办法告诉洪仁玕。那边龚橙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这个办法也不是十全十美,首先一点就是长毛和洋人签订的合同里有不少空子可钻,李泰国如果铁了心不把这支舰队卖给长毛,也有的是借口和理由可以中断这笔交易。到了那时候,京城乱党那边肯定会出更高的价格把舰队买走,这么一来,我们给洪仁玕出的主意说不定就帮了京城乱党了。”
“那怎么办?”郭嵩焘赶紧问道。
足智多谋的龚橙难得没有立问立答,盘算了半晌后,龚橙还反过来向郭嵩焘问道:“筠仙,假如你是文祥,在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退出,不买这一支舰队?”
“当然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郭嵩焘想都不想就回答了一句,然后又一指放在龚橙面前那份李泰国拟定的合同,说道:“比方说这份合同上开出的条件,别说是我们根本不想买这支舰队,就算真要买,我也绝对不敢在这份合同上签字,不然回去吴大帅能把我生剥了!”
龚橙不吭声了,还拿起了那份无耻到了极点的霸道合同细看,盘算了半晌之后,龚橙突然提笔,下笔如飞,片刻之间就草拟出了一份吴军的报价清单,基本上同意了李泰国开出的绝大部分条件,仅仅是把吴军所承担的四年一千万两银子军费改为五百万两,增加一条给阿思本军队派遣几名监军监督作战,同时承诺送给阿思本一座占地十亩以上的湖北省城宅院。最后龚橙才扔下毛笔,拍了拍手笑道:“行了。”
“孝拱,你真想让吴大帅生剥了我的皮?”郭嵩焘目瞪口呆,说道:“我把这份合同交给了李泰国,他如果一口答应,又拿着这份合同去找吴大帅要银子怎么办?”
“那你不交给李泰国不就行了?”龚橙没好气的说道。
“那这份合同有什么作用?”郭嵩焘赶紧又问道。
“当然是给文祥和李泰国看的。”
龚橙笑得无比的奸诈,说道:“你想想,如果文祥看到了这份合同,看到我们对洋人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还有什么胆量和底气向李泰国买那支舰队?如果让李泰国看到了这份合同,他还会不会直接把那支舰队卖给文祥?又会不会提出其他的附加条件?”
郭嵩焘恍然大悟,赶紧向龚橙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才问道:“那我们怎么让文祥和李泰国看到这份合同?”
“简单。”龚橙小心吹干合同上墨汁,折好后放到了郭嵩焘办公桌上的公文堆里,微笑说道:“放在这里就行,文祥和李泰国自然有办法看到这份合同,这么大的事,说他们不想打刺探我们底价的主意,我第一个不信。”
郭嵩焘再次向龚橙挑起大拇指的时候,龚橙却又灵机一动,强行从郭嵩焘的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掐断一截夹在了合同里,然后才微笑说道:“齐了,这下子文祥和李泰国有没有看到这份合同,我们也能知道了。”
郭嵩焘摇头叹气,又向龚橙拱了拱手,苦笑说道:“孝拱兄,得亏了你硬是跟着我来混吃混喝游山玩水啊。”
“别只是嘴上说,要有实在的,也不敲你竹杠,就只要杨秀清送你那幅宋朝郑思肖的墨兰图。”
“做梦!那幅墨兰图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