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定署理四川总督并受命主持四川平叛的消息传到湖南时,胡林翼当场就手脚冰凉,面如死灰,许久说不出一句话。以杨岳斌为首的其他湘军将领更是个个捶胸顿足,懊悔惨叫,“跟错人了!跟错人了!早知道能有这机会,当初就应该接受吴抚台的好意,把湘军并入湘勇!应该把湘军并入湘勇啊!”
懊悔得以头抢地之余,脸皮一向不和自己为难的杨岳斌不肯死心,又对胡林翼说道:“贶生,要不抓紧时间给杨制台写道书信,求他带着我们去四川平贼?杨制台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过,虽说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却也算得上旧交,或许有点希望。”
“这个……。”胡林翼万分为难,咳嗽着说道:“我们已经被崇抚台的抚标收编了,法理上只能听从崇抚台一个人的号令指挥,这主动请求杨制台带我们去四川,似乎有些不妥。”
“什么妥不妥?”杨岳斌有些愤怒的说道:“崇恩有那一点对得起我们?不说积欠的军饷了,答应一定保证按时发放的军饷,第一个月还不是只发了一半?还有阿克敦和凌方那两个狗杂种,成天找我们的碴他也不管!这样的人,我们凭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实在是穷疯了,又考虑到如果真能求动杨文定开口向崇恩借调湘军,对于一直为新老抚标水火不容的崇恩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胡林翼思虑再三之后,终于还是提笔做书,厚着脸皮给已经当上署理四川总督的杨文定写了一道书信,恳求杨文定借调湘军入川参与作战,在肥得流油的四川盐场捞上一把,缓解湘军军饷积欠严重的燃眉之急。
胡林翼的书信给杨文定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断然拒绝当然太绝情,也太不给胡林翼面子,答应的话既有挖崇恩墙角的嫌疑,又怕孙女婿那里不高兴——杨文定可是知道湘军拒绝被冯三保收编的事。最后,还是左宗棠帮杨文定下定了决心,呵斥道:“犹豫什么犹豫?一口回绝,用不着给胡林翼面子!”
“你就不会想想?你这次带军队去四川上任,是要到四川盐场金窝窝去杀贼平叛,从上到小想不顺手捞上一把都难!这样的美差,你不给这几年一直陪着你在九江吹江风杀长毛的旧部,拿起分给外人,以后谁还愿意为你卖命?!”
“马上一口回绝,再叫你孙女婿补强九江这边的军队,把你在九江的旧部尽量拉到四川去发财享福,以后你的话在军队里才更有分量,你在四川才有站稳脚跟的仰仗!”
杨文定仔细一想发现也是,曹炎忠、萧启江和鲍超这几支军队陪着自己在九江已经窝了好几年,每天里战战兢兢的和太平军对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砸在自己怀里,如果不分给旧部反倒赏给外人,肯定会寒了九江将士的心。所以杨文定也没犹豫,马上就写了一道回信胡林翼,借口湘军已被湖南抚标收编,只能听令于崇恩一人,自己不便借调,断然拒绝的胡林翼厚着脸皮提出的请求。
先来看一看胡林翼和杨岳斌等人的反应,被杨文定断然拒绝了之后,胡林翼倒只是大失所望,也多少有些脸上发烧。而杨岳斌和好几名湘军将领却是心生恨意,都说杨文定不给面子,也认为杨文定背后的吴超越已经彻底抛弃了湘军,再不可能给湘军任何机会。
末了,杨岳斌还唉声叹气的说道:“看来只能是跟定崇抚台了,希望崇抚台争点气,早点象吴超越和杨文定那样谋上一份好差使,这样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不然的话,我们湘军恐怕就注定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从此之后,湘军余部果然死心塌地的跟了湖南巡抚崇恩,没再与吴超越有过任何联络,直到另外一件大事的发生。这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再来看一看吴超越这边的安排,其实也不用杨文定要求,吴超越早就已经决定了以九江驻军为主力西进四川,第一当然是为了补偿这几年一直顶在最前线吃苦受罪的九江军队,第二则是吴超越要把忠心不二的老走狗曹炎忠和他的兵团派进四川,这样才能确保自己对四川的间接控制。而曹炎忠兵团留下的空缺,吴超越则准备以刘坤一军填充。
除此之外,鉴于都兴阿之前主动提出了改调陆师的请求,吴超越这会正好顺水推舟,立即下令让都兴阿随同杨文定入川平叛,同时又让已经弃暗投明的鲍超升任湖北水师总兵,名正言顺的收编实力不算太差的湖北水师,也让鲍超和刘铭传联手辅助杨文定的文职副手唐仲继续守卫九江重镇。——至于唐仲的官职方面,吴超越当然要和老部下马秀儒打个招呼,但肯定问题不大,一是马秀儒肯定不会不卖这个面子,二是马秀儒真敢不给这个面子,吴超越只要头天调回九江驻军,第二天担保太平军就能叫马秀儒知道死字怎么写。
经过一连串的人事调整和军队换防之后,咸丰旧年的腊月中旬,杨文定便率领着曹炎忠兵团和萧启江副手田兴恕所部楚勇回到了湖北省城,准备在湖北补充弹药武器和补强军队,然后到湖南去和楚勇江忠济所部会合,集兵一万二千余人入川。
在此期间,靠着杨文定和郭嵩焘等人的极力劝说,还有吴超越极具诚意的三次登门拜访,左宗棠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和吴超越见了一面,做了一番单独交谈。然而单独交谈时左宗棠的第一句问话就让吴超越喷出了口中茶水——左宗棠是这么问的,“吴抚台,你打算什么时候举事?到时候又打算怎么对待我左宗棠?”
咳嗽着还没擦干净嘴角边的茶水,吴超越就已经胆战心惊的问道:“季高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举什么事?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吴抚台,你这话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左宗棠。”左宗棠冷笑说道:“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如果真心想要扑灭长毛的话,以你的军力之盛,这会就算打不到江宁城下,也早就把安庆给拿下了。你一边拥兵一边养贼,不是想做大事是什么?”
“季高先生,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吴超越苦笑说道:“说我养贼自重,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长毛已有东南半壁,雄兵百万,钱粮充足,而我只能节制湖北一省之兵,钱粮赋税和人事任命还得受朝廷制约,我是实在打不过长毛才不得不选择采取守势啊。”
左宗棠一听笑了,笑容中还尽是嘲讽,语气讽刺的说道:“好过实在打不过长毛,在上海时钱粮全靠富商士绅施舍,照样平贼乱救江宁,北上勤王收复苏州,在湖北手握一省钱粮节制两省军队,还搞起了大冶铁厂枪炮厂,一个月产出的熟铁就超过湖南云贵三个省的全年熟铁产量,然后还能自行生产洋枪洋炮,反倒打不过长毛了?”
“季高先生,难道你没听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吴超越硬着头皮说道:“我这么积累实力,还不是为了将来直捣贼巢,一举收复江宁生擒洪杨二逆?”
“怕是想直捣京城,坐上龙椅吧?”
左宗棠的嘴巴还是一样的恶毒,吴超越则继续喊冤,左宗棠也懒得和吴超越狡辩,只是说道:“吴抚台,你如果真想把四川经营成你的钱粮后方,那你先得让四川受点罪,得让李蓝贼军向北流窜,流窜到汉中再彻底剿灭,然后乘势掌握汉中,如此一来,四川腹地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这么做?”
“当然要。”吴超越在心里回答,嘴上却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