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荣点头的时候,正好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九江城西南角的几座听瓮之中,再次听到了清军的地道挖掘声音,罗大纲和林启荣听了大喜,忙问道:“确认位置没有?”
“声音不大,清妖又挖得不算快,暂时还难以确认具体位置。”信使奏道:“不过请丞相放心,只要距离再近点,或者清妖连夜挖掘,我们就一定能找到清妖的地道位置。”
罗大纲满意点头,命令西南角的听瓮加紧监听,又不放心的叮嘱正南面和东南角的听瓮不得放松懈怠,谨防清军采取慢挖轻挖的手段缓缓逼近九江城墙。
罗大纲的猜测再一次识破了左宗棠的诡计,事实上,整整一个白天,三条通往九江城下的地道都在不断挖掘之中,只不过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正南面和东南角这两条地道之中的民夫,全都改用了小铲小锄缓慢挖掘,不求进度只求不放出声响,不给太平军提前发现地道位置的机会。
西南角这边的地道则与其他两条地道不同,虽然也改用了小型挖掘工具,却怎么都比其他两条地道的挖掘工具要稍微大些,同时左宗棠又给这边规定了挖掘进度,逼着民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奋力挖掘,只是到了最容易被听瓮发现的晚上才停止挖掘。
紧张的备战气氛中,又是一天多时间过去,腊月二十九的这天下午,太平军的听瓮终于确认了清军西南角地道的具体位置。消息禀报到罗大纲面前后,罗大纲却并没有急着下令土营出手破坏了这个地道,而是先确认了清军的地道位置还在距离城墙有十米左右后,罗大纲才找来林启荣商议,讨论究竟是直接破坏地道,还是借此布置陷阱,痛击来敌。
与年龄相反,林启荣是个十分稳重谨慎的人,建议道:“罗丞相,我觉得应该谨慎起见,立即挖掘地道连通清妖的地道,灌烟熏死地道里的清妖,然后破坏地道。不然的话,清妖如果抢先布置好了火药引爆,一旦把城墙炸塌就麻烦了。”
年轻的林启荣建议谨慎,年龄已过半百的罗大纲却反倒有些想冒险,盘算了片刻后,罗大纲才说道:“按理来说,我们是应该谨慎为上。但是林检点,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我们破坏了清妖的地道,能不能扭转九江战场的攻守局面?”
林启荣摇头,承认破坏地道最多只是让清军空劳军力,并不能改变清军围攻九江的现状。罗大纲则又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水上占优势,陆上处劣势,超越小妖的洋枪兵太厉害,燕王殿下就算运兵过江,让石镇吉的陆师主力和我们联手,也很难打败超越小妖的妖兵,解除九江包围。”
说到这,罗大纲顿了一顿,又说道:“但是我们如果能把超越小妖的水师干掉,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们的水师可以直捣湖北腹地,也可以凭借水上优势切断城外清妖的粮草弹药补给道路,就算我们不出兵反击,要不了多少时间,清妖也得自己撤兵滚蛋。”
“罗丞相的意思是,故意让清妖的地道得手?拿九江城为诱饵,引诱清妖水师出击,让我们的水师赢得决战的机会?”林启荣问道。
“对。”罗大纲点头,说道:“清妖的地道如果得手,我们的水师理所当然要出兵救援,清妖的水师为了拦截我们的运兵船队,也肯定要出动拦截,到了那时候,我们的运兵船如果突然变成了轻便战船,清妖水师再想退回去就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林启荣明白罗大纲的意思,知道罗大纲是想故意让清军的地道炸开一段城墙,引诱清军出兵来攻,继而又用假的运兵船引诱清军水师出击,借以水上决战的机会。但林启荣还是有点担心,又提醒道:“罗丞相,如果清妖炸开的城墙口子太大,堵不上怎么办?”
“我们可以修筑内城。”罗大纲答道。
林启荣沉思,片刻后,林启荣还是否决道:“罗丞相,算了,最好还是谨慎为上。不要忘了,九江城里有一万多天国的将士和家眷,超越小妖的妖兵又那么厉害,真要是让他们给乘机杀进城来,我们的水师又被清妖水师缠住,我们能往那里退?”
还别说,林启荣还真说服了罗大纲,考虑到九江城里的太平军将士和家眷安全,还有吴超越嫡系的恐怖战斗力,罗大纲终于还是同意了采取林启荣的谨慎提议,决定抢先破坏清军地道,不给清军破坏城墙的任何机会。
必须强调一点,罗大纲和林启荣这番唠叨绝不是白白浪费口水,生出了以九江城为诱饵引诱吴军水师决战的念头,曾经当过水匪的罗大纲还顺势想出了一条水战诱敌的妙计——就是让太平军船只满载土石伪装成运兵船队,在交战之时出动,引诱吴军水师出动拦截,然后水手把土石倾斜入江,变重船为轻船,不理陆地专心水战,先打破吴军水师再回过头来增援或者接应九江太平军。
觉得此计可行,又知道自军船只充足,伪装一两支运兵船队诱敌没有任何问题,罗大纲便一边安排土营出手破坏清军地道,一边把计划建议写成书信,派人送往湖口告知秦日纲建议施行,秦日纲也深以为然,决心采纳不提。
土工作业的经验丰富,太平军土营捣毁清军地道的行动自然是手到擒来,突然连通的地道吓傻了清军雇佣来的挖掘民工,再用风箱把搀杂辣椒的浓烟灌入地道之后,清军士兵和民工都很快彻底无法在地道中容身,只能是赶紧逃出地道,太平军将士再把火药包埋入城墙外的地道中,自然就轻而易举的炸毁了西南角这条清军地道。
西南角的这条地道被毁,不但没有打击清军真正主帅左宗棠的半点信心,相反还让左宗棠捻须微笑,说道:“不出所料,果然还是被摧毁了,但没关系,老子要的就是你们长毛觉得可以稳如泰山的过年。”
成功破坏了清军的第一条地道后,太平军将士虽然没有因此而懈怠,但也的确有些稍微放松,觉得怎么着都可以安心过一个好年。然而太平军将士并不知道的是,清军在大年夜攻城的战术计划仍然没有丝毫的停滞改变,仍然还在紧锣密鼓的布置准备之中……
腊月三十,下午酉时二刻正,虽是傍晚,但天色已然全黑,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清军各营都已经做好了出战准备,等候命令随时出击,清军众将也全都准时赶到中军大帐接受命令。
当着众将的面,太上主帅左宗棠先是命令由自己亲自负责的工兵立即全力挖掘南门外的地道,然后又把曹炎忠叫出班列,向他问道:“曹将军,听说你曾经跟随吴抚台到直隶勤王,还记不记得吴抚台当初是用什么办法攻破的天津城?”
“记得,是用新式火药炸开的天津城门。”曹炎忠答道。
“记得就好。”
左宗棠再次露出微笑,说道:“新式火药,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马上带着你的四个营出击,不许打火把,迂回到九江东门,到时候长毛肯定已经发现我们正在全力挖掘南门地道,注意力肯定也已经被吸引到南门,放心大胆的让突击队上前,老办法,炸开城门。至于让谁先入城立首功,你自己看着办。”
曹炎忠毫不犹豫的抱拳答应,左宗棠则又微笑说道:“记住两点,第一点,九江东门有一座瓮城,瓮城里可能有千斤闸,内城门的情况暂时不知道,但也得防着长毛安置了千斤闸,所以你很可能需要四次爆破才能杀入城内,我给你准备了五个火药包,谨慎着用。爆破攻城的同时,务必要辅之以飞梯攻城,飞梯我之前也派人给你送去了,都带上吧。”
“第二点,湖口的长毛很有可能回运兵过江来增援九江,你有可能会被两面夹击,一定得顶住,我也会尽快派援军帮你的忙。”
曹炎忠再次答应,左宗棠挥了挥手,曹炎忠会意,立即与刘铭传出帐去组织军队出击,左宗棠也这才转向了其他的清军将领,冷笑问道:“是不是都很失望?也都恨我?明明早有办法攻破九江,却偏偏把立功的机会交给曹炎忠他们?”
王国才、刘坤一和萧启江等清军将领都不吭声,只是脸上清楚写着确实深恨左宗棠入骨,左宗棠则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恨错了,其实,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因为我把立头功的机会留给了你们,曹炎忠他们,只是帮着你们打佯攻。”
清军众将惊讶抬头来看左宗棠,杨文定更是瞠目结舌时,左宗棠则又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拿最能打的军队打佯攻?其实我觉得自己也太疯狂,不过我也是被逼的,湖北新军恶名在外,他们不管出现在那个战场上,长毛都一定会认定那里是主攻战场,一定拼了老命的死守那里,破之极难,所以曹炎忠他们只能是打佯攻。”
清军众将和杨文定都一起恍然大悟的时候,左宗棠这才淡淡的说道:“王国才、刘坤一,萧启江,还有胡林翼,你们每支军队组织一个营的突击队侯命,战机出现后依次出击,谁先能成功杀进九江城里,谁就是破城头功。”
“至于出击顺序,你们自己猜拳决定吧,谁运气好头功归谁,我不做这个厚此薄彼的恶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