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教学楼会议室内,围着椭圆形的桌子,放着十五六把电镀椅子,那个劳什子赵书记和王校长、刘书记分别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在赵书记身边,则是一个四十四五岁,一团精神的汉子,他好像在找什么,左顾右盼的,等到杨士光进来,忙迎了起来,“老师,您坐我这吧?”
“老华,你坐你的,你看看,还照顾我干什么?”
姓华的男子叫华良,当初是一中校长,求学的时候,是杨士光的学生,文革结束之后,也正是他把自己的老师接到自己所主管的学校担任物理老师的,这件事在当时也是引起过相当的风波:杨士光虽然已经摘了‘帽子’,但毕竟是留学美国的,有这样一层历史,在具体使用上,总会遭遇比一般人多得多的阻碍。幸好有一个华良,不顾反对,力排众议,给杨士光提供了一个发挥才学的机会,在妇人的心中,这个学生是和卢利一样,被她引以为傲的。
而现在,华良已经调到区教委担任第一副主任了,这一次发起的由市和各区教育口领导同志到下面去参加课程讲读,也是由他倡议的,同时,他也是代表本区的领导同志,“老师,对不起啊,刚才只顾着说话,忘记您了,怎么样,上四楼还行吗?”
杨士光拍了拍学生的手背,向一边看过去,卢利和赵英杰坐在靠墙一排的座椅上,他拿出一个硬皮本本,准备做记录;卢利却是一脸苦涩和无奈,显然为即将开始的课程,还有些一筹莫展呢!这让他忍不住好笑:卢利没有说错,老王可真是个糊涂虫!怎么就选中他了呢?
“老师。您笑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杨士光急忙说道:“回头告诉你,开会了。”
会议由东方红中学的王校长主持,他是地主,担任这个是不二人选。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常见的官话、套话,又请市教委的赵书记和华良讲了话,大家知道时间宝贵,也不多说,听外面下课铃响起,随之是运动员进行曲——到做课间操的时间了。
赵英杰看看自己写的会议记录,又瞄一眼坐在一边的卢利,忍俊不禁的翘起嘴角,“哦。我想起来了,你连书都没有吧?”
“你有?”
“当然。”赵英杰笑呵呵的从随身的造革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书,“给你,第四卷第44页,好好看看。”
他居然随身带着语文书,这倒是卢利没想到的,感激的点点头,接过打开。是杜甫著名的《茅屋秋风所破歌》,这首诗知道的人太多了。也是诗圣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之一,更主要的是,这是最能表现诗人伟大的爱国情怀和悲天悯人的道德力量的作品!
卢利当然也读过,不但读过原著,更读过各家诗评,看到要自己讲的是这首诗。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凭自己胸中所学,或者不至于出丑呢?
他的眉眼高低,赵英杰无不注意,这会儿看他神情舒展,好像有所得的样子。很觉得奇怪,正要说一句什么,忽然听人说道:“卢老师,卢老师?”
卢利甚至不知道是在叫自己!随着众人向左右看看,倒是赵英杰先反应过来了,“叫你呢!”
“啊,啊!”卢利急忙答应着站了起来,任由众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虽然他也算见过一点市面的了,还是给看得脸色一红,只听王校长说道:“杨老师,这位就是今天担任语文授课的卢老师。”
“怎么称呼啊?”杨士光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似的,笑呵呵的问道。
“卢利。”
“卢利?”杨士光装得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皱眉、偏头的想了想,“你当年,是不是在唐山插过队?地震的时候,是不是救过同屋的同志,《光明日报》上是不是登载过关于你的报告文学?对了,你是党员的,是不是?”
卢利用力抿紧了嘴巴,恶狠狠的看看杨士光,女人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笑呵呵的对王校长说道:“老王,这可没想到啊!你们东方红中学,还藏着一个宝贝呢!”
王校长一愣,其实不但是他,除了两个对此心知肚明的之外,众人无不惊异,片刻的功夫,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真的是吗?”
“我好像也看过一篇报道,不过……真的是他吗?”
“不知道,可能不是吧,他才多年轻啊?”
赵书记和华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惊讶的对视一眼,问道:“小卢同志,杨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卢利叹了口气,再度白了杨士光一眼,点头承认,“是,是我。”
“好啊,老王,这样的同志加入到咱们教育战线,可见咱们后继有人啊!小卢同志,我要向你学习啊!”
“别,您别……”卢利急忙摆手,这会儿也由不得他退缩了,反而又拿出了平日的那种接人待物的谈吐之功来,“要说教育,我还是新兵。无论是水平、能力还是经验以及对授课内容的把握,都和今天在场的老师们有着非常远的距离。还是我要更加努力的向大家学习才好。”
王校长笑着说道:“小卢同志很谦虚嘛!”
“这绝不是谦虚,我当年曾经读过书,书中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孩子,而对于孩子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两种人,一种是他们的父母,一种就是他们的老师。只有这两种人,是全无保留的,没有任何功利的爱着他们——从这个角度来说,老师是最最为人崇敬的职业!”
会议室安静了片刻,华良第一个鼓掌如雷,大声喝彩!“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同一时间,更多的掌声随之响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鼓掌的行列,卢利笑着摇摇头,“别。别,别停,别停。”
立刻的,掌声和笑声同时响了起来。